他冷白的手指輕輕搭在額頭上,凝眉細思。

但不過片刻之間,便覺酒勁上頭,有些暈暈沉沉的。

衛銜玉深神情微頓,終是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往營帳外頭走去。

這邊沈醉歡見他離開,也悄悄舒了一口氣。

雖說現在還是白日,但外頭個天色略有些昏暗。

黑雲一大團一大團的聚集在一起,壓著周遭霧青色的山峰。

營帳之中點著幾盞燈。

仕女們聚集在一處,形態各異的說著話。

沈醉歡吃完東西卻忽然覺得有些胸口發悶。

她想出去透透氣。

思吟片刻,便站起身子,撩起火紅騎裝前面的袴衫,小步走了出去。

因為方才下了場綿綿細雨的緣故,地上的黃土地顯現出一種潮溼的深色。

她小心翼翼的提著褲腳,踩過小石板橋,到了馬廄之中。

但腳上穿的那雙紋錦雲頭履上還是沾染些許汙糟的黑泥。

馬廄中的師傅見她是個身形嬌小的女郎。

便給她牽了匹性情溫順的小白馬來。

小白馬長的看起來玲瓏可愛,一雙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她。

她唇角彎彎。

嫩白的手掌輕輕撫了撫小白馬雪白的鬃毛。

但抬起眼睛,卻對馬廄的師傅說:“先生,我想要一匹跑得快一點的。”

這話落下,師傅愣了一下。

但眼前的貴人張了口,他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便對著身旁的小馬奴使了個眼色。

小馬奴心領神會,很快的從馬廄裡面牽出一匹通體黝黑的良駒來。

那良駒身形高壯,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爆發著力量感。

長鬃披散。

沈醉歡一看見它便知,這定是匹好馬。

可跟顧長策先前騎的那匹比上一二。

不過許是馬廄的師傅照顧她,這馬雖然長的高壯。但性情倒比顧長策那匹看上去要溫順不少。

她動作利索的翻身上馬,馬兒噴鼻嘶吼。

沈醉歡右手抓著韁繩,左手握著把弓箭。

雙腿緊緊的夾著馬肚子。

韁繩使勁一拉,馬兒很快的便被制服住,安靜下來。

馬廄師傅見此,旋即鬆了口氣。

他生怕貴人降服不住千里良駒,不小心從上面摔下來,他們一群人都要跟著遭殃。

沈醉歡先前學了射藝,這次圍獵就老想著要去試上一試。

於是上馬後,便對馬廄師傅郎笑道:“多謝先生,我去圍獵場中轉轉,若是僥倖射到了兩隻生靈,便分先生一隻。”

馬廄師傅笑了聲,抬手對她行了禮:“夫人客氣了,這都是卑職應該做的。”頓了頓,他又好心提醒道:“夫人切莫走遠了,獵場外圍雖說有羽林衛守著,但到底比較危險。”

沈醉歡點點頭,應了聲好。

便騎著馬兒離去。

馬蹄聲響起,耳邊風聲呼嘯。

她來到了一處枝葉繁茂的密林當中。

清凌凌的眸光掃視著四周。

忽見正前方灌木叢中的葉影微不可察的晃動了一下。

一道白影一閃而過。

——好像是隻兔子。

沈醉歡唇角彎了彎。

放緩呼吸,從背後的箭簍中抽出一支輕羽箭,搭在弓弦之上。

箭尖瞄準灌木叢。

眼眸微眯,手指一鬆。

那支羽箭便“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羽箭瞬間便隱沒於灌木叢中。

卻未料到,沒聽見兔子的動靜。

卻聽到了一聲人的慘叫!

"!!!"沈醉歡。

她不會是射死人了吧...?

沈醉歡瞳孔驟縮,在這一刻,臉色都白了些許。

手一甩韁繩,便騎馬朝灌木叢深處行去。

撥開擋在眼前重重疊疊的繁茂枝葉。

她在昏暗天色下,卻看到一頭餓狼正狠狠撕咬著一個年輕男人的腳踝。

餓狼脊背微微拱起,一節一節的脊骨好似要透出皮肉。

蘊含著兇狠的力道。

而年輕男人趴伏在滿是汙泥枯葉的地上,低聲喘著氣。

掙扎著往前爬,卻被餓狼用前爪死死的摁住了半截小腿。

沈醉歡呼吸驟滯,沒忍住的發出一聲驚呼。

那年輕男人聞聲,便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暗含絲絲縷縷的絕望。

雖髮絲凌亂,但沈醉歡看到那張清俊的面容時,還是忍不住的身體後仰。

——那人竟是衛銜玉!

他怎麼會在這裡?!

而餓狼此時也猛地回過頭來,兇狠的眼睛散發著盈盈綠光,裡面滿含惡意。

沈醉歡嘴唇都有些顫抖。

她雖說會射箭,卻還尚未對上過真正在叢林中廝殺,野性難馴的兇獸。

但衛銜玉現在這種情況,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見死不救的。

她趁惡狼撕咬衛銜玉小腿的功夫。

連忙將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泛著冷光的箭尖對準餓狼的頸脖。

生怕一箭射不死它,拉弓的手指肚都有些隱隱泛白。

她平時拉箭的時候,從未使過這麼大的力道。

可她現今心中也知道,若是一箭射不死它,便再也沒有射第二箭的機會了。

但許是過於緊張,加上餓狼不和靶子一樣,站著不動的讓她射。

這一箭到底是射偏,直直射到了它的後腿處。

頓時,餓狼放下衛銜玉的小腿,口中流著不盡的涎液,發出一聲哀嚎。

趁這不過片刻的功夫,衛銜玉不顧受傷的小腿,渾身冒著冷汗的站起身。

妄圖逃命。

沈醉歡也連忙一甩韁繩,騎馬向他身邊跑去。

握著他冷白微涼的手掌,衛銜玉用剩下的那條好腿登上馬鐙,便翻身上馬。

他薄薄的霧青色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清瘦的身軀現今若有若無的觸碰著沈醉歡的後背。

兩人卻暫時顧不了這些男女大防。

餓狼很快的調轉方向,向他們衝過來。

沈醉歡一夾馬肚子,馬兒嘶吼著往前狂奔。

兩人一馬的身影很快的在密林中枯葉枝椏的間隙中穿梭。

身後緊跟著疾跑的餓狼。

衛銜玉如玉般的額頭上冒著冷汗。

聲音低啞的對她說:“歡歡,往圍獵場內圈跑。”

內圈有羽林衛。

可沈醉歡心跳聲震耳欲聾。她緊緊的握住手中韁繩。

對身後的人道:“後面是內圈。”

聽了這話,衛銜玉便閉了嘴,蒼白的嘴唇緊抿。

這餓狼好似開了靈智一樣,瘋狂的追趕著她們往外圈驅趕。

沈醉歡不敢停下來和它硬碰硬。

先不說自己射藝一般,單說身後帶著衛銜玉這個身體文弱,還受了重傷的拖油瓶,他們的勝算就少了一半兒。

只得被迫驅趕往外圈之中。

餓狼窮追不捨,馬蹄之下碎葉揚起。

密林中的樹枝伸展,胡亂的抽打在人臉上,頸部這些露出來的地方,只讓人覺得渾身刺痛。

衛銜玉腳踝和小腿處的傷口滴滴答答淌著血。

他口中發出一陣陣壓抑著的嘶嘶喘氣聲。

但還是一手半拉韁繩,另一隻手強撐起來,保持著距離的護在沈醉歡頸惻。

沈醉歡卻顧不得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