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醫者,為患者祛病療疾,除了需要辨證無誤,還應知藥善用。

王道之藥,中庸之劑,固然能補虛贏,但峻猛之劑,毒猛之方,才是破積聚、除寒拒邪氣所必須。

正如這次沈天舒方中的反藥,雖因有毒性而被許多人談之色變,但其實只要搭配合理,劑量精準,就能因其性迅藥猛而效果顯著。

結脈皆因氣血凝,而曹成奕的心疾主要是因為血瘀氣滯。

沈天舒在方中使用反藥,目的就是衝擊血瘀,調暢氣機,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改善曹成奕胸悶氣短的症狀。

是以早晨的第二碗藥喝完之後,曹成奕只覺自己的身體是近一年來最輕快的。

好似胸口一直壓著的大石頭突然被人搬走了,不但身子輕鬆了,呼吸也暢快了許多。

明明平時連起身方便都會喘得不行,而今日吃過午飯,他甚至還自己下地走了幾圈,簡直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所以當沈天舒晚飯後過來複診的時候,曹家人的態度比起早晨更加熱切。

之前一直反對沈天舒的雲姨娘更是恨不得把沈天舒尊為神醫。

“潼娘子,您看,我家老爺剛吃了兩次藥,效果就已經這麼好了,是不是再吃幾天就能像您說的,可以跟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我之前所說的,跟正常人一樣,指的是可以正常自理,活動,並非是什麼都可以做的意思。”沈天舒一邊給曹成奕診脈一邊道,“而且這樣的猛藥雖然效果好,卻也只能作為臨時衝擊病灶所用,不能長期服用。好在曹幫主的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這一劑藥的效果比我預想的還要好上一些,接下來還是要細水長流地慢慢調養才行。”

雲姨娘忙道:“是,是,咱們都聽您的,調養的方子您直管撿好藥用,只要對老爺的身體有好處就行。”

“曹幫主心陰虛損的情況有些嚴重,所以平時會有心煩、心悸、失眠等狀況出現,久病不愈本就十分損耗體內陰|液,容易導致心失所養,虛熱內擾。思慮過度的話更是會損失心血,

“心陰虛損越嚴重,心疾就相對的越嚴重,而心疾嚴重又會加速體內陰|液不足,可以說是惡性迴圈。如果家中銀錢方面寬裕的話,用些上等的人參,能夠大補元氣,生津安神,還是會有不錯的效果的。”

曹成奕聞言點頭道:“潼娘子只管開藥,曹某雖然沒什麼大才,但是在道上混了半輩子,家底兒還是存下了點兒的。”

既然曹成奕也這樣說,沈天舒就沒什麼顧慮了,開好藥方交給曹成奕道:“按方抓藥,早晚各一次,先吃上十劑,等我從滁州回來途徑安慶府再複診。”

“潼娘子要去滁州?”曹成奕聞言一愣,“可是去……”

“正是。”沈天舒收起自己的東西,嚥下滿口苦澀道:“當初姜家出事,我因故一直未曾得知訊息,竟直到三年祭之後才聽聞此事,所以特意前來墳前祭拜。”

“老天不長眼啊!”一說起姜家,曹成奕也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當年聽說姜家出事,我還曾帶人趕過去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只可惜去的太晚了。”

沈天舒聞言心頭一跳,本來都打算走了,此時又重新坐下來問:“曹幫主能不能跟我說說當初的情形?”

曹成奕如今身子鬆快不少,也不會說幾句話就氣喘不止了,再加上沈天舒幾乎可以說是他的救命恩人,對她這樣簡單的要求自然不可能不滿足。

他換了個舒服點兒的姿勢靠著,眼神微微有些發散,回憶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三年前,剛剛入冬,天兒還不算太冷。出事那天,我是夜裡接到訊息的,當即沒有耽擱,連夜帶人直奔滁州,第二天一早進城到的姜府……

“即便已經過了一夜,但還未進門就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唉,慘,真是太慘了!”

沈天舒聽得簡直錐心刺骨地痛,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漸漸攥緊。

好在她此時戴著面具,遮擋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但眼圈兒還是控制不住地紅起來,下唇更是已經被咬出血來。

“從門口一路到正廳、後院、跨院、花園,地上、牆上、當真到處都是血。”即便在道上混了大半輩子,曹成奕也從未見過那樣血腥的場景,雖然已經過去三年多了,但是一想起來,還是讓他臉色發白,“我到的時候,蓋著白布的屍首在前院擺了滿滿一地。因為案情太過嚴重,不僅滁州的官員們都在,連應天府都來人了,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是瑞親王府的王世子在姜家主持大局。”

曹成奕的每句話都像鋼刀一樣戳|入沈天舒的心口,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渾身更是繃緊僵硬,努力壓制著自己心底翻騰的恨意。

她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再做出更失態的舉動了,否則很容易被人懷疑她與姜家的關係。

沈天舒嘴唇顫抖著問:“當年,姜家當真被滅門了?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麼?”

曹成奕又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那夥歹徒真是太狠了,姜家人一個都沒能倖免,甚至連下人和孩子都沒放過。

“當時這個案子簡直震驚了朝野,尤其姜潼姜神醫還是皇上親封的高陽郡主。訊息傳入京城之後,皇上震怒,還特意派人前來徹查此事。

“當時我也透過自己一些道上的關係暗中打探此事,想找出些線索來。

“但是這事兒也真是怪了,那夥黑衣人就像是從天而降,事後又憑空消失了一般。事到如今,三年過去了,這件事依舊是懸案一件……”

“潼娘子,您沒事兒吧?”曹成奕見沈天舒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忍不住開解道,“唉,當初出事的時候我也難受了許久,許多受過姜家恩惠的人都趕去滁州弔唁,有那麼幾個月的時間裡,滁州姜府和姜家墓地天天都是哭聲一片。但終歸人死不能復生,潼娘子也要多多保重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