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府,明水園。

“世子爺說,為了不讓沈家發現姑娘當天不在園中,當天就封了明水園,只許進不許出,而且所有人都必須待在自己房中,不能隨意走動。

“原以為昨日確定沒事之後就可以放眾人回家,沒想到姑娘又出了些意外,所以如今大家都還被關在園內。

“不過世子爺還說了,姑娘只管放心,明水園中不缺吃不缺喝,大家也都住得挺好。

“而且她們擔心城中有時疫,倒是寧願待在更為安全的地方,非但沒有怨言,還都誇世子爺當機立斷,出手果敢……”

太囉嗦了!

沈天舒一邊聽明玉磨磨唧唧地轉述厲子安的話,一邊忍不住腹誹。

她甚至在猜測,這些話究竟有幾句是厲子安說的,有多少句是明玉自己擴充出來的。

因為她實在無法想象厲子安板著一張臉,這般絮絮叨叨、事無鉅細說話的樣子。

所以還不等明玉說完,沈天舒的思緒就已經轉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頭一天晚上她還擔心得不行,生怕自己失控的時候說了很麼不該說的話,讓厲子安識破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

還為自己在厲子安面前失態而懊惱不已,不知該如何面對對方。

誰知,最終卻是她自作多情了。

明玉去告知厲子安她醒過來的訊息之後,對方根本沒有過來看她的意思,只說讓她好好休息。

沈天舒昨天起來之後便發現,自己睡的是玉蘭堂東屋,應該是沈仲磊安排給厲子安休息的房間,屋裡似乎還隱隱殘餘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氣。

不過睡都已經睡了,沈天舒也沒有再矯情地非要更換房間,只是不知道昨晚厲子安是在什麼地方歇息的。

“世子爺還說了,讓姑娘安心在這兒休息,等您什麼時候想回家了,打發人去說一聲,他再開園放人……”

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

就因為她當時著急,把這件事交給他處理,他就這樣一下子扣住上百人,吃住都在這園子裡?

沈天舒在明玉的碎碎念中,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飯。

她剛想說讓明玉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也好讓園子裡的其他人能夠回去,就聽明玉道:“姑娘,世子爺還說了,西南角那邊的情況好轉了許多,怕姑娘掛心,所以今個兒一大早就把譚大夫帶進園了,此時正在樓下花廳候著。”

“……”

沈天舒還能再說什麼?

她心裡也惦記著甘躍和張老爺子的病情,急忙起身換好衣裳,戴上面具下樓去見譚煦。

譚煦一看見沈天舒激動不已,立刻站起身子迎接她,還十分關切地問:“潼娘子,我聽人說您那日遭到歹徒襲擊,差點兒受傷不說,還受了驚嚇,現在好點了麼?”

“多謝譚大夫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譚煦堅持等沈天舒落座之後,自己才在下首處坐下,氣憤道,“也不知這些歹徒是何居心,不但在米酒中下毒害了這麼多人,居然還要對盡心救治病患的大夫下毒手,連無辜稚子都不放過,簡直是禽|獸不如!”

這件事沈天舒實在不想再提,所以立刻轉移話題問:“病人們的情況怎麼樣了?”

一說到這個,譚煦再次興奮起來,連聲道:“潼娘子,您開的藥方當真太管用了,差不多一半左右病情較輕的病人,吃了藥之後當天晚上就不再腹瀉,第二天早晨就能自己坐起來吃東西了。

“剩下一部分病情嚴重的,第二天早晨再次喝藥之後,也都不再上吐下瀉,能吃得下東西了。

“張老爺子和甘躍的情況怎麼樣了?”其他人的病情沈天舒心裡有數,知道不會出什麼問題,唯有這兩個人,各有各的問題,讓她頗為掛心。

“要說張老爺子,那可真是太神奇了。”譚煦越說越是激動,“我按照您留下的藥方,昨日早晚又分別熬了藥讓老爺子服用,當真是立竿見影。

“今天早晨我來之前還剛去看過老爺子,跟我說起話來底氣十足的,還非要跟我一起來感謝您的救命之恩,被我們好說歹說才給勸住了。”

“哎,最麻煩的就是甘躍那孩子。”最後說到甘躍,譚煦的情緒終於有了點低落,“您說這孩子,年紀輕輕的,身體怎麼能比張老爺子還差呢!

“唯一的好訊息是腹瀉終於止住了。可早晨我去看他的時候,人還是病懨懨的沒有精神,不想吃東西,也不想喝水,連湯藥都是勉強喂進去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甘躍的情況,基本還是在沈天舒的預料之中的,“張老爺子的情況雖然看著嚴重,但其實只是一時兇險,他的身體底子在那兒擺著,只要用藥得當就不會有事。

“但是甘躍不同,他身體太弱,平時稍有風吹草動都容易生病,更別說這次病情來勢洶洶了。

“以他的身體情況,這次少說也要將養三個月,才能勉強恢復到之前的樣子。”

沈天舒對此也很無奈,雖然都是胎裡帶出來的病,但甘躍跟羅巧貞的情況還不一樣。

羅巧貞年幼,家境又好,父母也上心,從小一直精養著,如今只要把當初胎裡不足的補上便是了。

但甘家家境貧寒,能把孩子餵飽就已經很好了,哪裡還顧得上吃得好不好。

加上甘躍如今年紀已經太大了,已經錯過了調養的最佳年齡。

“他胎裡帶著弱症,從小又沒能得到及時的補益,反倒更加不足。

“拖到如今這個年紀,身體也基本定型了,再想回頭去補,除非大羅金仙顯靈,已經不是人力所能及了。

“如果能好生保養,興許可以勉強活到三十歲……”

譚煦比沈天舒更瞭解甘躍的情況,深知沈天舒說得都是實話。

“甘躍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了,剛開始跟著師父學醫的時候,我還在心裡暗想,等我以後學有所成,就能幫甘躍把病治好了,誰成想學的越深,越是無能為力。”

屋內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明玉見屋裡氣氛這樣沉重,悄悄出門打算去拿幾盤茶點過來。

誰知剛一出門,就跟邊走邊回頭看的覓兒撞了個滿懷。

“走路不看前面,後面有銀子啊!”明玉訓道,“這得虧是我,若是撞到主子或是客人可如何是好,平白叫人覺得咱們家沒有規矩。”

覓兒卻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邊看邊道:“明玉姐姐,我剛剛好像瞧見一個人了,就在那邊窗戶外面站著,但是等我我一走過去,卻連個影兒都沒看著。這園子裡該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明玉被她說得後背直冒冷汗,忙道:“呸呸呸,少胡說,青天白日的,怎麼會有髒東西,肯定是巡邏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