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忠說這番話的時候,範昱如一直看著沈天舒,只可惜沈天舒帶著帷帽,讓人根本無法看到她的表情。

羅夫人也是一臉糾結,幾次張嘴都沒說出話來,最後忍不住低頭拭淚,若是自己的肚子爭氣,能給羅家生個兒子,說不定如今也早就被羅老爺子接受,能夠回去認祖歸宗了。

沈天舒並不關心羅家的事情,她來就是給羅巧貞複診,如今孩子已經沒有大礙,調養身體的方子也開了,她便準備告辭離開。

羅士忠急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兩道:“潼娘子,您救了小女的性命,這是給您的診金,請一定要收下。”

沈天舒看了一眼,一共二十兩銀子,放在普通人家,可以說是天文數字,但是羅家看起來家境還不錯,無論屋內陳設還是家中下人,看著都是大戶人家的模樣。

她點頭示意身後的明玉收下銀子道:“我若是不收,想必你們也不會安心。”

範昱如越發看不懂潼娘子的路數,她若當真想與羅家攀交,最好的做法就是堅決不收銀子,藉此攀上關係。

但剛剛羅士忠提到本家,潼娘子就毫無反應,如今更是連診金都收下,豈不是相當於斷了這條路?

難道是自己打草驚蛇了?

範昱如心裡剛冒出這個想法,立刻又自己打消,潼娘子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誰,又談何防備。

他想著想著,竟然尾隨在沈天舒主僕的後面出了羅家大門,一直跟到馬車邊上去了。

沈天舒只得開口詢問:“請問範公子有事麼?”

“哦!”範昱如這才回過神來,說話卻叫人絲毫看不住他剛才早已神遊天外,溫文爾雅道,“我家有一位長輩,幾年前突發急病之後,至今一直昏迷不醒,家裡遍訪名醫也沒有任何起色,這次聽說永州府出了潼娘子這樣一位神醫,我藉著來看巧貞的機會,希望能得潼娘子的指點。”

“神醫一稱萬萬不敢當,我不過是個普通的醫者罷了。”沈天舒道,“至於您家長輩的病,沒見過病人,沒診過脈,我也不敢妄下判斷,若是真想求醫,就將病人帶到永州府來吧!”

沈天舒說完,踩著腳凳上了馬車。

明玉緊隨其後,然後對自家大哥道:“走吧,回府。”

範昱如站在原地沒動,但是他帶來的兩名護衛,已經悄悄綴上了沈天舒的馬車。

他轉身回到羅府,卻見羅夫人正在悄悄垂淚,羅士忠正在安慰她。

被人撞見,羅夫人十分不好意思地轉身回了裡屋。

範昱如也十分尷尬,連連道歉:“範某唐突了。”

“讓範公子見笑了,內子只是擔心小女的身體。”羅士忠請範昱如回堂屋坐下,問,“不知範公子所問之事可有眉目?”

範昱如搖搖頭道:“潼娘子說得對,沒見到病人,不能診脈,任憑哪個大夫也不敢隨便論斷。罷了,不提此事了。剛才見羅兄和嫂夫人都面露愁容,當真是被藥方難住了?不知範某能否幫得上忙?”

“藥房中有兩味藥十分難尋,我們羅家倒有存貨,但是範公子您也知道,我與父親的關係,這麼多年也一直不見緩解,我就算是回家求助,肯定也還是會被我爹打出來的。”

“難怪嫂夫人剛才傷心落淚,子女受難,父母最是揪心。”

範昱如家中與羅家有姻親關係,所以他此番前來,正是假借家中有長輩生病,前來看看潼娘子的本領,才在羅家暫住,跟潼娘子短暫地接觸了一下。

對於羅士忠的情況,範昱如早有耳聞,也知道羅家老爺子性格有多固執。

“說出來不怕範公子笑話,內子傷心落淚,更多是自責在巧貞之後,未能給我羅家再添香火,她總覺得,若是能生個兒子,我爹肯定早就同意我們回去認祖歸宗了。”

羅士忠孤身一人在永州府,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這段時間的壓力著實太大,還要時時刻刻照顧妻子的情緒。

如今看到範昱如,雖然平時沒什麼來往,但姻親也是親。

即便對方比較年輕,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吐一吐自己的苦水。

“但是你也知道我爹那個人,最是在意臉面,我當初逃婚,離家出走,擅自娶妻,每一步都踩在最讓他暴跳如雷的點上,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能夠無視我娘跟我聯絡,幫襯我們夫婦,就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我們羅家又不缺子嗣,這麼多年的隔閡,哪裡是生個兒子就能解決的?”

羅士忠之前說得勁頭十足,不管是捱打還是罰跪,一定回去求父親原諒。

但是冷靜下來想到自家老爺子的脾氣,羅士忠登時就蔫頭耷腦了。

自己的親爹,他比誰都瞭解,在家那就是太上皇,素來說一不二。

如今身為羅家的宗主,一族的族長,越發將規矩和臉面看得比天還大,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動的。

範昱如聞言卻眼睛一亮,發現一個再接觸潼娘子的機會就擺在眼前,立刻道:“羅兄,不管能不能求得羅老爺子的諒解,但是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想必是嫂夫人心裡過不去的坎兒,你們怎麼不求潼娘子幫嫂夫人調養一下|身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

羅士忠呆愣半晌,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他最近全部心思都在女兒身上,根本就沒往這件事上想。

其實前兩年夫妻倆也曾悄悄地求醫問藥,羅夫人喝了不少湯藥,什麼針灸、艾灸也沒少嘗試,最後卻都毫無效果。

好在他這人生性灑脫,總覺得命裡沒有無須強求,女兒巧貞的身體又不是很好,後來兩口子就漸漸淡了那份心思,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照顧女兒上面。

羅士忠此時簡直後悔不迭,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自己竟然沒有抓住。

潼娘子行蹤飄忽不定,兩次都是她主動前來複診,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找她。

範昱如道:“羅兄,你在家好好陪嫂夫人和巧貞,這件事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