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阿無的事,你父皇母后,還有兄長他們都不反對麼?”

凌瑞跟阿無的事情,如今已經天下皆知。

啟朝皇室所展露出來的態度,半點沒有拒絕的意思。

甚至,啟朝和大慶,已經在擇定大婚的日子了。

對啟朝和大慶的舉動,不少人都覺得兩家皇室都在發瘋。

滕良跟凌瑞還有阿無同窗過,知道他們小時候的感情好,可對他們現在要明目張膽的大婚,也是覺得很震驚。

凌瑞對滕良的發問,語氣自然的回道:“不反對呀,他們剛開始是想反對來著,但知道我跟阿無是真心的後,就不反對了。”

滕良:“……”

滕良沉默幾秒,應道:“他們還挺想得開。”

滕良一心想快點趕路,凌瑞也照顧他的心情,陪著加速趕著。

只一天時間,他們便到了滕良的國內。

一入國內,凌瑞便深切的感受到了何為觸目驚心。

遍地的災民,隨處可見的死屍,這些慘狀讓凌瑞繃緊了臉蛋,攥緊了拳頭。

“小七,過來。”

滕良對這景象,已經習以為常,他招呼著凌瑞:“我帶你安頓下來。”

凌瑞住在滕良的隔壁,兩個人的房間挨著。

在過去的路上,凌瑞平復了下心情,跟滕良說道:“屍體……要及時處理。”

這邊的溫度不怎麼低,若是放任屍體在外頭散落著,會滋生出病菌。

大災之中的屍體,關山居的課講過——

是要火化的。

滕良聽過課,自然也知道這個處理方式。

他略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知道要處理屍體,可一是人手不夠,二是他們接受不了火化。”

在如今的百姓眼裡,對屍體的處理,還是秉承著入土為安的理念。

凌瑞眉頭皺了皺:“我剛才來時看了,他們既沒力氣去埋死去的親人,又不接受火化,這屍體幹放著,不也是不好麼?”

“不過這些不是問題,還有你擔心的人手的事,都是可以解決的。”

凌瑞不止給滕良帶了一些賑災糧,他還給滕良帶了如何應對眼下情況的策略。

所有的策略,先建立在百姓們能有活路的基礎上。

凌瑞沒急著休息,他讓人熬了粥,又命災民排好隊,給他們施起了粥。

粥,還有摻了藥草的湯。

這些能給瀕臨餓死的百姓,一線生機。

凌瑞忙活起來,自個兒都沒顧上。

他沒讓滕良費心給他準備別的吃食,他自己就著熬粥,喝了一點果腹。

滕良跟他一樣,喝的也是粥。

“滕良,這個給你,我嫂嫂做的肉乾,她給我帶的,說可以存放很久,我出門在外吃著方便。”

凌瑞把隨身帶的肉乾,遞給了滕良。

滕良看看肉乾,遲疑了幾

秒,伸手接了過來。

他們倆這會兒席地而坐,絲毫不講究地上髒不髒。人累狠了,是顧不得這些講究的。

“很好吃,謝謝。”

滕良咬了一小口肉乾,對著凌瑞誇道。

凌瑞彎了彎眼睛,正想自己吃,忽地看見了不遠處的小幼崽。

小幼崽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但小臉蛋還算乾淨。她有著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還有撲閃的睫毛。

凌瑞跟她對視下,發現他她吮著自己的手指,手上還有身邊都沒有空碗。

小幼崽看著跟平平差不多大。

凌瑞聽見了她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你好呀。”

凌瑞眼也不眨的跟她對望著,聲音也放的輕緩:“你有沒有喝粥?”

小幼崽搖搖頭。

凌瑞一怔,接著問道:“你的爹爹孃親呢?”

小幼崽繼續搖頭。

她搖搖頭,似乎看出來凌瑞在困惑,她把自己吮著的手指拿開,小聲的,細聲細氣地回道:“沒呀。”

爹爹和孃親,都沒有了。

凌瑞聽見答案,心頭髮沉:“其他的家人呢?你還有沒有家人在?”

“沒呀。”

這隻小幼崽,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她的家裡人先前把所有能吃的,都緊著她吃。

所以,她活到了現在。

因著還太小,又沒了家人,所以小幼崽都不知道去排隊領粥吃。

她膽子小,不敢去要粥。

凌瑞手上的一碗粥只喝了兩口,他把肉乾死撐小條,泡進粥裡,然後,把碗遞給了小幼崽。

“來,吃粥。”

凌瑞坐到了小幼崽身旁,把粥放到了她手上,讓她捧著吃。

小幼崽最後一個親人,死於兩天前。

許是親人的庇佑,才失去不久,所以小幼崽這會兒還沒被苦難給磨的失去完全的童真。

她捧著凌瑞給的碗,大口大口吃著。在吃了一半後,她把手裡的碗又遞迴到了凌瑞的跟前。

“哥哥吃。”

半碗的粥,不足以讓餓了兩天的幼崽吃飽,可她還記得這粥是大哥哥給的。

大哥哥自己還沒吃多少呢。

小幼崽的貼心舉動,讓凌瑞的心裡頭暖乎乎的。

凌瑞端著碗,當著小幼崽的面兒,喝了一口。

隨後,他親自把剩下的粥,餵給了小幼崽。

“我吃飽了,你多吃一點。”

因著一碗粥,凌瑞跟小幼崽不知不覺靠近到了一起。

小幼崽挨著凌瑞,仰臉看凌瑞的時候,黑眼睛裡滿是信任和依賴。

“你叫什麼名字?”凌瑞問道。

小幼崽軟軟的回道:“平安呀。”

凌瑞:“……”

凌瑞愣住了。

向前他還覺得這隻小幼崽跟平平的年紀差不多,萬萬沒想到,小幼崽

的名字,還能重了平平和安安。

“娘說,平安呀,長大。”

叫平安的小幼崽,對生死其實還是懵懵的。

她說著爹爹孃親還有哥哥姐姐,說到最後,她眨著眼睛道:“平安長大了,娘回來。”

別人跟她說,娘沒了,爹沒了,哥哥姐姐沒了。

可娘說了,平安長大了,娘給平安做好看的衣裳。

“平安會長大的。”

凌瑞揉揉平安的小腦袋,低聲道:“叔叔家裡也有兩個寶寶,叫平平安安。”

“你跟平平安安……你們都會長大的。”

這隻小幼崽,讓凌瑞難以避免的想起了自家的寶寶們,他心中剋制不住的柔軟。

“平安,這個,下次餓了拿出來吃。”

凌瑞翻遍了口袋,把翻到的一顆糖果,放到了平安貼身的衣服裡面的口袋裡。

平安乖乖的,任由著他放好。

一大一小的互動,旁邊的滕良看得一清二楚。

滕良一直沒有出聲打擾,他只默默看著凌瑞最後把犯困的小幼崽,給抱到了懷裡睡覺。

小幼崽身上的衣服髒髒的,凌瑞沒有半點嫌棄。

等小幼崽睡著,凌瑞這才偏過頭,輕聲的跟他說起話來。

“滕良,這裡有育嬰院嗎?”

育嬰院,是收留孤兒的地方,在啟朝便有這種地方。

滕良沉默著,搖了搖頭。

孤兒太多了,別說是孤兒了,便是大人,在如今這世道上,都活不下去。

大人們都難以保全自身,幼兒又怎麼可能會有人庇佑。

凌瑞抿了抿唇,他沒想到這裡會育嬰院都沒有。

“夫子說過,孩子是一個朝代的希望。”

凌瑞說道:“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孩子。”

夫子說的話,滕良也記得。

可滕良語氣苦澀道:“小七,你看看我這裡,我做不到。”

他迎著凌瑞的目光,隨手一指,便又指到了一個小孩兒。

這小孩兒比平安大不了多少,幸運的是他剛才給自己討了碗粥。

他身旁沒親人,肉眼可見的又是一個孤兒。

“你心疼平安,可你看看,這裡有多少個平安。”

“一個平安尚且能救,小七,你能救下全部的平安嗎?”

凌瑞:“……”

“要建一個育嬰院,需要錢,需要糧,可我沒有。”

滕良的痛苦坦白,讓凌瑞的心頭髮沉。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良久,凌瑞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

“小七,時候不早了,我帶你回去休息吧。”

滕良坦白完了難處後,並沒有去問凌瑞再要什麼,也沒有逼著凌瑞做聖人,繼續給他們支援。

他只站起身,要帶著凌瑞去休息。

凌瑞低頭,看看懷裡的平安。

“把她放下

來吧。”

起身的滕良,看也沒看凌瑞懷裡的幼崽,他只重複道:“你救不了所有的平安。”

“我是救不了所有的平安,可起碼這一個,我也許能救。”

凌瑞抱著平安,跟著站了起來。

他是救不下千千萬萬個平安,但他不能因為救不下所有平安,就眼看著懷裡的這一個,去等死。

凌瑞堅持要把平安給帶走,滕良沒說什麼,也沒有再阻攔。

兩人一路走著,彼此都有些沉默無言。

直到快走到院子裡,滕良才冷不丁地突兀問了句:“小七,啟朝是不是沒有這麼多的平安?”

凌瑞反應了下,才慢慢回道:“沒有。”

像懷裡這樣的,沒人看顧只能等死的孤兒平安,啟朝興許也有,但絕對不多。

啟朝的育嬰院,連鄉下開的都是。

“真好。”

滕良走在前面,似乎是想象了一下啟朝國內的畫面,他笑了下,說道:“你們啟朝,真的是很美好。”

沒有天災,沒有人禍,沒有大面積的死亡。

這樣的啟朝,真像是仙境。

“滕良,我——”

凌瑞聽他誇啟朝好,下意識地覺得不是滋味。

如果現在天下安定,所有人都好好的。

這種情況下,滕良誇讚啟朝,他會高興,會覺得榮幸。

可現在,在滕良這裡的悲慘的映照下,凌瑞聽見他誇讚啟朝,心裡湧動的,自然不是高興了。

“小七,到了,你去休息吧,我讓人給你打水來。”

滕良打斷了凌瑞沒說完的話,轉身離開。

凌瑞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進了房間。

凌瑞把平安的外衣脫掉,將她放到了被窩裡。

平安似乎是困狠了,這一路抱回來又放進被窩,都沒有醒。

她依偎在被窩裡,小小的臉蛋上,滿是恬靜。

等熱水送進來後,凌瑞給平安擦了小臉還有小手。

平安被擦臉的時候,倒是迷迷糊糊的要醒,凌瑞騰出一隻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把她又給哄睡了過去。

平安很聽話,只需要這樣拍兩下,就能閉眼睡了。

給平安擦完,凌瑞自己也簡單擦了擦。

他做完這一切,仍沒有睏意。

外頭黑乎乎的,連燈都沒有,凌瑞坐在床上,安安靜靜地注視著黑暗的窗戶。

這一刻,他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而隔壁,同樣漆黑的房間裡,滕良也在坐著。

在滕良面前,還站著幾個黑衣人。

黑衣人垂著腦袋,認真的等待著主子開口。

有烏鴉掠過夜空,在低垂的樹枝上發出嘶啞的叫聲。

叫聲淒厲不絕,遮掩了屋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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