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瑞在船上的這些天,沒法寄信給阿無,所以他在船上的事情,阿無還不能做到及時知曉。

眼下突然聽見他的聲音,阿無也瞬間察覺到了不對:“誰要賣你?你現在跟誰在一起?”

“我一個人的。”

凌瑞的小手搭在乞丐身上,跟阿無說道:“船上有壞人,我跳到水裡,一個人遊走了。”

凌瑞把自己的情況都告訴給了阿無。

他說完後,阿無問他道:“崽崽,你現在所在地方的地名,你知道嗎?如果不知道的話,你那裡有什麼特徵?”

凌瑞:“……”

凌瑞自然是不知道地名的。

他想想把自己撈上來的夫婦,小腦袋瓜轉動著,最後,他學著婦人的語調,把帶著濃濃方言腔的一句話,鸚鵡學舌的念給了阿無聽:“她是這樣說話的。”

阿無默默記下這句方言,然後安撫他道:“崽崽做的很好,接下來,就是保護好自己,在原地等我,好不好?”

“好。”

凌瑞答應道:“我等阿無。”

跟阿無說完了話,凌瑞小臉上的表情也明顯沒那麼慌了。

他醒過神來,正要把小手收回來,就聽見了小乞丐的聲音:“你找錯人了,想讓人幫忙的話,也不能找我幫。”

小乞丐髒兮兮的,聲音似乎是到了變聲期,有點不太好聽的沙啞感。

一大一小一個蹲著,一個半躺著,彼此的目光撞到一起,小乞丐淡淡的說道:“我要是你,現在就過去到買主面前,賣個乖,找一個好主顧。”

凌瑞蹲在原地,吸了吸鼻子:“我家裡人會來找我的。”

小乞丐看看他的小臉,這張小臉洗的很白淨,而這樣漂亮的小臉,看著就不像他們這種窮鄉僻壤出來的。

“你家在哪裡?”

“都城。”

凌瑞的話音落下,小乞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都城離這裡十萬八千里,你想回去可不容易。”

凌瑞不吭聲了。

他在原地繼續蹲著,心裡頭堅信自己可以能等到家裡人來接。

正在原地蹲著,跟婦人交談溝通的僱主,走到了地上的小崽崽跟前。

“把頭抬起來。”僱主說道。

凌瑞下意識的抬起小腦袋,他看見了面前站著的中年男人,男人是富商打扮,頭上扎著塊布,臉上的鬍子很多。

“長得確實不錯。”

男人打量著地上小孩兒的臉,給予了肯定:“一兩銀子,我買了。”

婦人看著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不缺錢的男人,有心想再多要一點兒,但船伕卻拉住了她胳膊,跟男人說道:“行,一兩銀子就一兩銀子。”

男人丟了一兩銀子過來,然後伸手把地上的小崽崽拎了起來。

小崽崽騰空起來,一雙小短腿在半空中蹬了蹬。

他害怕的看向了剛才的小乞丐,溼漉漉的眼睛裡滿是受驚,他害怕這個把他拎起來的男人。

小乞丐對上他的目光,本來想假裝無視的。

但小崽崽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紅紅的眼睛,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像極了他曾經撿到但沒養活的貓崽子。

他眼底動了動,身子也慢慢坐了起來。

男人買完了幼崽,就轉身離開。

小乞丐盯著男人的背影,盯了幾秒鐘後,他扭頭去往一個小河邊,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後,也找了個標誌著賣身的草標。

而與此同時,小崽崽已經被拎到了一個宅子裡。

“莎麗,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回到宅子的男人,拎著小崽崽,迫不及待的去了一個小院,把崽崽遞給裡頭的女人看。

在男人連叫了好幾聲後,被人拎在手上的凌瑞,才看見了男人口中的莎麗。

莎麗長得很美,巴掌大的精緻臉蛋,高高的鼻樑,還有藍色的眼睛。

她穿著一身漂亮的裙子,這樣的裙子凌瑞還從來沒見到過。

“我今兒路過未巷,看見有人在賣這個小孩兒,想著你也許會喜歡,就給你買來了。”

男人語氣殷勤,對著叫莎麗的漂亮女人,極盡奉承。

莎麗聽他說了半天,這才把目光投到了被帶進來的小崽崽身上。

在看清小崽崽的臉後,莎麗的臉色似乎頓住了。她起身,一步步的走近了凌瑞。

凌瑞看著她接近自己,小臉緊張極了。

很快,他的小臉被莎麗捏住,細細打量著。

“你叫什麼?”莎麗開了口,空靈的聲音悅耳動聽。

凌瑞直直的看著她的藍眼睛,不知怎麼的,本能驅使著他沒有把自己的真實名字說出來。

他只說道:“我叫小七呀。”

“七,在我們部落,是個很不祥的數字。”

莎麗雖然說了這個數字不詳,但也沒有要給他改名的意思。

當天,小崽崽換了身稍微好點的衣服,成了莎麗跟前最小的小僕人。

把他買回去的男人給他做了緊急培訓,告訴著他要怎麼伺候莎麗。

“莎麗喜歡好看的東西,還有好看的人,你很合她的眼緣。”

男人給凌瑞畫著餅:“只要你把莎麗伺候好了,以後想吃什麼好的都能吃到,想穿好衣服也行。”

男人畫完了餅,又問他道:“你知道怎麼伺候人嗎?”

凌瑞:“……”

凌瑞搖搖頭,又點點頭。

男人皺眉不解:“你這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是什麼意思?”

凌瑞老老實實的解釋道:“有好多人伺候我的,我沒有伺候過人。”

男人沉默。

男人不瞎,在剛才買崽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隻崽崽不是船伕兩口子的。

他沒管這個,反正人被他買到了,就是他的。

眼下聽這隻小崽崽這麼說,男人意識到,這大機率是被拐來的小崽崽,估計是個大戶人家的孩子。

“你既來了這裡,就不要再想著以前的事了。”

男人同樣沒什麼善心,他警告著小崽崽:“不要想著跑,更不要想著找你的家人。你是我花一兩銀子買下來的小奴才,以後就得聽我的話,聽我的吩咐。”

“否則,我打死了你,也不會有人知道。”

男人的最後一句話,把凌瑞嚇得打了個哆嗦。

“行了,你好好做事,我不會打你,我還沒有打過你這麼小的小孩兒。”

凌瑞的年紀小,個子也小。

男人打罵過家中的奴僕,但確實沒有打過這麼小的孩子,這麼小的孩子,他覺得他稍微踹上兩腳就能踹死。

踹死了,他的錢可就打水漂了。

在聽了一通恐嚇後,凌瑞回到了莎莉的房間裡,給莎莉端茶倒水,他只端了一次的茶,就被莎莉制止了:“等你大一點,再做這種事。”

還不到她腰高的小崽崽,小手顫巍巍的從茶壺裡倒著水,她看的都覺得不順眼。

“過來,把這些衣服都放到箱子裡。”

莎莉隨便給他找了點活兒,讓他在屋子裡做著。

屋子裡的東西一箱箱的收拾好,凌瑞看出了不對勁兒,他大著膽子,仰起小臉,問著莎莉:“要,要出門呀?”

莎莉“嗯”了一聲。

凌瑞攥緊了小拳頭,鼓著勇氣接著問:“出門去哪裡呀?”

他的這個問題,莎莉沒有回答。

莎莉冷淡的瞥他一眼,說道:“不該問的問題少問,我要去哪裡,還要跟你彙報?”

凌瑞被兇的垂下了小腦袋。

在所有行李都收拾好了後,凌瑞坐上馬車,跟著莎莉離開了小鎮子。他在馬車上豎著小耳朵,想在馬車出發前,等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可直到馬車走遠,都沒有人叫他。

馬車前腳離開,後腳就有人貼了告示,由於這地方偏僻,所以的告示並不多。告示上是在尋找一個小孩兒。

小孩兒落水後失蹤,如今賞銀萬兩,尋找這個貴人家的孩子。

在發告示的時候,儀貴妃跟凌帝還起了爭執。

凌帝覺得應該告示天下,尋找小七,小七是皇嗣,若有人在水中碰巧打撈到,或者在水邊看見小七,定會把小七上交官府。

儀貴妃卻不這麼認為。

她執意隱瞞小七的身份,只說小七是貴人家的孩子,如果有人再問,就說是她們慕容家的孩子。

慕容家的孩子,這個身份,比皇子要安全的多。

儀貴妃在提出這話後,凌帝的眼神都變了變,他眼底晦暗,問著儀貴妃:“儀兒,慕容家的孩子,要比朕的孩子,更讓百姓喜歡,你是這個意思麼?”

儀貴妃抬眸,直視著他的眼睛,眼底沒有一絲的退縮:“陛下,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關心這個麼?”

“你能保證,想要來行刺的刺客,全部都除乾淨了麼?刺客未除,且這些刺客還抱著謀害皇子的想法,這個時候張榜說七皇子丟了,你覺得他們會幹什麼?”

儀貴妃的逼問,問的凌帝再說不出來什麼話。

儀貴妃逼問完了凌帝,眼裡也滾下淚來:“陛下,小七還那麼小,你就半點都不擔心他嗎?”

凌帝看見她的淚,在聽到她這句話,頓時心裡刺痛了下。

他走過去,攬住了儀貴妃的肩膀,低低道:“儀兒,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小七?剛才是我不該那麼問。”

“不哭了,我會陪著你,找到小七。”

他們現在已經下了船,在最近的一個城裡住著。

這幾天,一批又一批的船工都來了水上找著人,可這麼多經驗豐富的船工也都找不到人,最後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船工,說道:“你們這孩子,多是不在這水裡了。”

“往附近的村落城鎮尋一尋,或者更遠點的地方,都儘可能的去尋一尋。再花點銀子問問,看哪個打魚的船上撈到了小孩兒。”

老船工是有閱歷的。

他見過一些命大的人,掉到這水裡也沒死,或是被人撈起,或是自己飄到了水邊,撿回一條命。

總是,不在水裡,這希望也就多一分。

儀貴妃就是聽了老船工的這話,情緒才慢慢有所好轉,她現在只一門心思的找崽崽,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能找到崽崽就行。

在皇宮裡的大皇子跟四皇子,都收到了崽崽失蹤的訊息。

得知訊息後,兩位皇子碰了頭。

大皇子凌琛看看弟弟,開口道:“小奕,你是皇子,關鍵時刻就該挑起大梁,你在宮裡待著,我出去找小七。”

凌奕聞言,想都不想就拒絕:“大哥,你還要聽政呢,找小七這件事交給我吧。”

他們倆誰都不願意留在宮裡,到夜裡,兩人都留了書要走,但很不巧,在宮門口正好撞見彼此。

一瞬間,兩個人都默默無言。

不止皇宮裡的兩位皇子收到了訊息,慕容家以及在邊塞上的慕容雪和慕容煦,全都知道了訊息。

儀貴妃傳信回去不是讓他們跟著著急,而是跟他們說了小七的身份一事。

慕容家在民間頗有威望。

慕容大伯滿門戰死,慕容雪鎮守邊關十年,不婚不嫁,抵禦外敵,這些事,老百姓們都是知道的。

把小七說是慕容家的孩子,百姓們若是知道了,看在慕容家的份上,興許會待小七好一些。

只是慕容雪未婚,慕容家三小姐四小姐都還沒出閣,想給小七按個身份,他們只能借用慕容煦來用一用了。

慕容煦年十五,雖說是個能成婚的年紀,但說起孩子來,也的確早了點兒。

儀貴妃顧不得這個,她讓去找崽崽的人,散播著這隻崽是慕容煦的訊息。

所有人都在找著崽。

而儀貴妃日盼夜盼,終於盼到了一個線索,在一家當鋪裡,侍衛找到了小皇子的衣物,還有玉佩。

在找到這些東西后,儀貴妃親自去看了。

她在鋪子裡,發現自家小崽崽的襪子鞋子都被當掉了。

侍衛順藤摸瓜,把當了東西的船工夫婦給找了來,船工夫婦在看到告示後,其實是能確定自己撈上來的崽,就是告示上的小貴人。

但他們兩口子閉緊了嘴巴,一個字都沒往外蹦。

哪怕他們親眼看見了找孩子的人就在這街上,甚至有回他們看見了還儀貴妃,看見了親自到了街上找崽崽的儀貴妃,神色焦灼,滿是期盼。

他們也無動於衷。

他們不想惹多餘的麻煩,在看到這些人後,他們就收拾了家當,打算離開。

只是他們沒想到,他們還沒走遠,就被帶了回來。

到了一行貴人的眼皮子底下,船工夫婦哆哆嗦嗦的,這才感到了害怕,他們跪在地上,磕著頭認錯。

儀貴妃現在不想追究他們的錯,她就想知道一個問題:“我的孩子呢?!他現在在哪兒?”

磕頭的婦人聽到問話,神色更惶恐了。

他們兩口子一開始還想瞞,但皇帝的隨從不是吃素的,很快,他們倆交代了全部實情。

在知道自家崽崽三天前被賣了後,儀貴妃急火攻心,險些慪出血來。她紅著眼睛,顫著聲質問道:“他都求你了,他求你把他賣給他的孃親,你為什麼不肯?!”

婦人趴伏在地上,被問的說不出話來。

侍衛們趕去買崽的人家,可去的時候,這一戶人家早就沒了影兒。

侍衛們又緊急查著這戶離開的人家,被他們查著的人,坐在馬車上,早已經越走越遠了。

黃昏時分。

一處林中空地上,穿著小僕人裝的崽崽,從馬車上小心翼翼的爬下來。他仰著頭,把小手遞過去,讓車上的女人搭著他的手下來。

莎莉看了眼這肉乎乎的小手。

她沒搭這小手,自己下了車。

四周的景色越來越陌生,小僕人崽崽努力的幹完一些雜活,然後跑到了馬車後面。

馬車後面還有一個僕人,是他被賣掉時,身旁遇到的小乞丐。

小乞丐看見他來,臉色看著不情不願的,但手上卻已經把他給抱了起來:“小神棍崽,你又要給我算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