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盛家這邊,元宵過後,年味也澹了,春天也姍姍來遲了。

開春後,枝椏間都開始冒出青青的苞苞,山野間也陸陸續續地可以看到青綠色的芽兒。

正是萬物復甦的時刻。

趙宛舒本來按照計劃是要去燕北城的,但而今蕭承煜前往邊境了,她突然就沒了那麼急迫的想去了,而是打算緩一緩。

而盛林氏回來後,林彩雲身為姐姐總是該去看一趟的。

故而,在選了個晴空萬里的日子,林彩雲又攜帶趙宛舒和趙容則前去了一趟林家。

林家而今也是熱鬧得很。

盛林氏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碰上林大嫂這個捧高踩低的,在林家也沒少受委屈。

趙家人去的時候,還能聽到林大嫂在院子外頭跟人嘀嘀咕咕的。

林彩雲扶著趙容則的手從馬車上下來,見此不由皺了皺眉頭,“大嫂,你這是幹什麼?”

她注意到那位就是村裡頭很是會嚼舌根的八卦婆子。

林大嫂見得她來,也沒了往日裡的熱切了,推了推那八卦婆子,“你先回去吧!”

然後這才看向林彩雲,“你怎麼來了?”

以前她對林彩雲巴結,那是希望能給自家女兒,兒子相公尋個好靠山,但如今林有越對她態度一般,加上林玉珠出嫁那一回,趙家為此還跟她起衝突,給她下臉色。

自此,林大嫂就知道,這趙家是靠不住的!

“我來看看爹孃還有小妹。”林彩雲也不跟她一般見識,只是看了眼那婆子的身影,澹澹道,“她名聲不好,平日裡最是好嘴碎,你還是少跟她說家裡的事兒。”

最近林家乃是多事之時,若是叫人傳出些什麼,那可不得了!

林大嫂不滿地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

林彩雲見她聽不進去,就打算晚些與林有越提一嘴,也沒理會她的態度,帶著叫了人的趙容則和趙宛舒往裡走,走遠了還能聽到林大嫂不高興的低語。

“出嫁的姑娘天天往孃家跑,不知道是什麼規矩……”

雖然話語很低,但眾人還是聽到了。

林彩雲忍了忍,還是沒有轉身懟回去,而是領著人進了屋子。

趙宛舒先給林耀宗夫婦把了脈,林耀宗的身體經過這一遭,的確灰敗了不少,但好在精神頭還是很不錯的。

林耀宗見她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的,不由笑道,“我吃這些還有什麼用,沒得浪費錢財……我聽阿嬈說過了,這些藥材可不便宜……”

“何況我這身體就跟破了洞的木盆,怎麼治也堵不住了。”

趙宛舒聽著他這傷感的話,心底浮起難受,“錢若是能買命,怕是金山銀山,大舅二舅,我娘她們都願意花的。”

“何況不過是些藥材,能派上用場才是它們的宿命。”

“再來,”趙宛舒看向他,“姥姥還有小姨她們還盼著您呢,您可不能倒下。”

趙宛舒其實比誰都知道,林耀宗的身體很難支撐多久了。

他前半生太不愛惜身體,導致身體現下都頹敗了,這是生命的必然結果,現下也不過是讓大家都心裡好受些罷了。

但人就是活一口氣,若是一口氣都散了,那才是不遠了。

林耀宗何嘗不知道盛林氏多麼叫他掛心,他嘆了口氣,最後只吐了句,“這兒女都是債。”

頓了頓,他拍了拍趙宛舒的手,“阿宛,你都定親了,下次把你那個未婚夫也叫來,姥爺給您瞧瞧。”

可說完,他又有些後悔了,若是他真的看人準確,何至於把盛槐給看走眼了呢?

他剛要轉口,誰知,趙宛舒就順勢而為道,“那敢情好。我早就想叫姥爺您看看阿煜了,不過他最近不在,過陣子他回來,定然要他來給你磕個頭。”

林耀宗愣了愣,旋即笑了笑,“好好好。你去找你楚楚表姐說說話吧!”

“好。”趙宛舒起身收拾藥箱。

林耀宗突然又喊住了她,“阿宛。”

趙宛舒回身望來。

林耀宗:“謝謝你了,也辛苦你了。”

他知道,被慣壞的小女兒,怕是沒好生感謝過趙宛舒。

那就只能他這個當爹的來出面了。

趙宛舒怔了怔,搖了搖頭,揹著藥箱出了門去尋盛楚楚了。

她其實也挺納悶的,姥爺姥姥那樣明事理的人,怎麼就教養出她小姨那般奇怪的人呢!

而今她算是明白了,應該是小閨女,難免被寵壞了吧!

她姥爺那般傲氣的人,能夠為了小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低頭,可見寵愛程度。

盛楚楚方才見了人,就回了房間,她是個靦腆的姑娘,與柳蕊那種自卑不同,她是純粹的內向害羞。

她如今住的是林玉嬈的房間,見得她來,盛楚楚連忙起身給她行禮,“阿宛表妹……”

趙宛舒也連忙回了禮:“表姐,快別這樣。”

盛楚楚被她扶了起來,縮了縮手指,見趙宛舒退後,她又連忙拉住了她,鼓起勇氣,抬頭望著她,“阿宛表妹,你,你快坐下吧!”

“好。”

兩人並排在床邊坐下,一時空氣都有些安靜。

盛楚楚是滿肚子的話想說,可看著趙宛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而趙宛舒純粹就是禮節性的過來看看人。

她對盛楚楚也沒多餘的表姐妹情深的感情,兩人一時都有些尷尬。

最後是趙宛舒打破了僵局:“聽說表姐前陣子身體欠佳,不然,我給表姐把把脈吧!”

盛楚楚怔忪了下,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趙宛舒,“可,可以嗎?不會麻煩你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反正大人間說話也得要一會兒!”趙宛舒說道。

盛楚楚這才伸出手來,挽起衣袖露出了她單薄得青筋蹦現的胳膊肘:“勞煩你了。”

趙宛舒把手擱了上去,見盛楚楚緊張得面板都顫了顫,她笑了笑,“別緊張,放輕鬆些,不然會有些影響的。”

“好,好……”

其實盛楚楚還真沒什麼別的大毛病,也就是體質羸弱了些,加上前陣子給餓病了,有些營養不良,好生調養就是。

趙宛舒把原話告知給了她,隨後就道,“回頭我給你抓兩貼藥送過來,你將就著吃吃。”

“我,我可以自己去的……”

“沒事,我晚些也得給姥爺送藥過來。我得去趟百果鎮的藥鋪,都是順便的事兒,不妨礙的。”趙宛舒回道。

盛楚楚聞言,舔了舔唇角,“好,好吧!你,你要去百果鎮啊?”

說起百果鎮,她就想起盛家了……

趙宛舒點了點頭,低頭開始收拾東西回藥箱。

盛楚楚看著她這利落的模樣,眼底浮起了羨慕,“阿宛,你真好……”

趙宛舒:“!??”

她奇怪地抬頭看向盛楚楚,不解地歪了歪頭,“怎麼突然這麼說?”

盛楚楚抿了抿唇,低下了頭,“就是……我其實都很羨慕你的,阿宛表妹,你真的好厲害……”

她鼓起勇氣把心裡對趙宛舒的想法說了出來。

“誒?”趙宛舒指了指自己,“你說羨慕我?真意外呢,我還以為你們這樣的姑娘,只會覺得我傷風敗俗呢!”

畢竟,當今雖然沒對姑娘的講究到一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卻也是覺得拋頭露面做這些的姑娘是敗壞門庭的。

特別是書香門第和那些高門貴胄。

至少曾經盛林氏就特別看不上她當大夫的事兒。

盛楚楚見得她這般自謙,連忙道:“沒有,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你,你明明那麼努力的救人,說是懸壺濟世也不為過,為何要說自己傷風敗俗?”

“而且,你,你那麼勇敢,那麼自信,跟我們這些姑娘完全不同……”

說到這,她眼底都是欣羨:“我很敬佩你。”

“敬佩?”趙宛舒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這個詞,一時都有些驚訝。

“嗯。”盛楚楚似乎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多,羞赧地垂下了頭,“對不起,我,我好像說得有點多……”

趙宛舒回過神來,她垂頭打量著盛楚楚。

盛楚楚其實跟盛林氏長得並不十分相像,反而有些像盛槐,但是她的性格卻跟兩者都不同,更加的內斂靦腆。

說起來,她跟盛楚楚也見過不少次面,但彼此間還真沒有怎麼交流過,這樣的說話也還是頭一回。

故而她對盛楚楚是真沒有什麼記憶點。

盛楚楚感覺到她在看自己,頭低得越發低了,幾乎都要把頭給垂到地上去了。

趙宛舒都替她費勁,她驀然開口道,“晚些我去百果鎮,你要與我一道去嗎?”

盛楚楚驚愕地抬頭看她,“可以嗎?”

“嗯。你若是跟我一起,我就不用再多跑一趟了。”趙宛舒抬手摸了摸臉頰,找了個藉口。

“我,我願意。”盛楚楚急忙道。

自從她娘回來後,跟大舅母越發的水火不容,她也沒有人可以說話,成日裡悶在了林家。

如今得了出去的機會,還是跟趙宛舒一起,她還有什麼不願意的。

她答應得太快,倒是讓趙宛舒沒有了改口的機會。

“那,那我與姥姥,小姨說一聲。”

等到吃過午飯,就由趙容則趕著送了她們去百果鎮。

如今藥鋪開得很是紅火,林玉嬈也在鍛鍊中變得堅毅,與人周旋也很是圓潤,臉上再不見曾經的羞怯,見到她們來,她送走客人,慌忙迎了上來。

“阿宛,楚楚表妹,你們怎麼來了?”

“來拿藥。”趙宛舒簡單地說道,又打量了下各司其職,齊整的藥鋪,很是滿意,“現在店裡生意如何?”

“現下正是乍暖還寒時候,來買藥的人比往日的多了許多。”

“也虧得你先前有先見之明,特地做了不少退燒藥之類的,而今都賣掉大半了。我還想與你說說,是不是再該增加下。”林玉嬈臉上都是喜色。

趙宛舒:“這個緩緩。你盤點下,趁著我離開前,我再做一批藥出來。”

“你要走?”

兩人都有些驚訝。

“嗯,等過陣子,天氣好些了,我就得去燕北城了。那邊的藥鋪不能再拖了,也得趕緊張羅起來。”趙宛舒說道。

以前她是沒功夫去燕北城開店鋪,而今有了機會,而且那邊的利潤會更可觀,光是一個月的利潤怕是都能趕上百果鎮一年的收益有餘。

再來,她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

林玉嬈是聽說過她又要開店鋪的事情,聞言,她也很是認可,“那我晚些就跟大夫商量商量,把需要的藥都趕緊給你列個清單。然後你看看,還缺什麼藥材,我們這邊也好補齊。”

“成。”

兩人討論得熱火朝天,盛楚楚看著她們這般利落自信的模樣,心裡滿是羨慕之情。

她何時也能這般……

而這邊,姚翠忍著身上的疼出來給盛曠買藥,昨天碰到個變態的客人,她很是受了番苦。

經過趙家的藥鋪,她碰巧就看到裡面言笑晏晏的盛楚楚。

曾經瘦骨嶙峋的盛楚楚已然又養好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春日裡嬌豔的花朵般璀璨。

這般對比,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姚翠想起盛家那一堆畜生,再看著安然無恙的盛楚楚。

沒道理讓她一個人吃這番苦啊!

她咬緊牙關,驀地就衝進了店鋪了,一把拉住了盛楚楚。

“走,你跟我走!你爹和爺爺還病著呢,你倒是好,還有心思在這閒逛!”

盛楚楚被她扯得一個踉蹌,很快就回過神來,見得是姚翠,她身體顫了顫,眼眶都紅了。

“放,放開我……”

姚翠可不管,扯了人就要走。

她要讓盛楚楚也嚐嚐她的苦果!

最後是趙宛舒和林玉嬈回過神來,把人給扯開。

盛楚楚連忙躲在趙宛舒身後,小聲啜泣。

趙宛舒瞪著發瘋的姚翠,“你幹什麼?按照當初的和離書所寫,楚楚是要跟著我小姨的,跟盛家可沒關係了。”

姚翠:“呸,她體內還留著盛家的血,怎麼就無關了?再說了,林氏那死婆娘不都得病死了嗎?那她就該輪到她爹管了。”

盛楚楚急道:“沒有,我娘才沒死。我娘還好好的……”

“怎麼可能,她明明……”姚翠不信。

趙宛舒不想多廢話,直接喊了夥計把人給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