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齋月樓裡,沈珏坐在軟墊上,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寬袖垂了下來,層層疊疊的落在地板上,透著一股慵懶尊貴。

他手上拿著酒杯,冷清眸子淡淡看著前面。

只見放在前頭不遠的屏風內人影晃動,依稀還可聽到男子粗重的喘息聲,接著又是另一個男子細細呻吟的聲音。

光是聽聲音也知道里面的男子在做什麼。

坐在沈珏身邊的紅衣少年看沈珏那張俊美面目,不笑時尊貴高華,即便坐在他的身邊,也依然覺得高不可攀。

他的手不由攀上沈珏的肩膀,從桌上拿著杯子要去喂沈珏喝酒。

沈珏垂下眼看著他,同白玉安一樣清秀的面容,可那眉眼神態確是天差地別。

他絲毫興致也沒有,眼中厭惡。

他的面目本就冷,平日裡疏離著,旁人還能敬而遠之,可如今近在眼前的冷色,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權威,還是讓身邊的少年嚇的不敢再有動作。

他心裡實在不懂。

既然都叫人把他們從湘水館裡選過了過來,自然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生意的。

湘水館裡為了伺候好這位貴人,館內最拿的出手的紅倌都在這兒了,可這位貴人即便面前瞧著這樣一幅活春宮,卻依然面無表情。

他能看出這位貴人對他們絲毫興致也沒有,可既然沒有興致,又花這麼多銀子叫他們來做什麼?

屏風後的聲音還在起伏,好似已到到了高昂處。

沈珏淡淡看了兩眼,不過是好奇兩個男人之間的事情罷了。

但他對這些人絲毫沒有興趣。

垂下的眼簾又好似似有所感,沈珏不由往窗外看去,卻看見對面酒樓上,正往這邊看來的白玉安。

黑衣黑髮,雅麗清秀。

手上還同孩童一般拿著糖畫,他甚至能聯想到,那張布著水色糖水的唇畔裡,是怎樣香甜的氣息。

兩人四目相對,他看見了對方眼裡的錯愕。

沈珏淡淡看著對岸上白玉安的身影,見他微微有些驚慌失措的離開視窗,這才沉下眉目回頭。

讓身邊的人去將窗戶合上,屏風後的喘息聲更加清晰了些。

沈珏默然飲了一口酒,眼前浮現出白玉安剛才錯愕的臉,眼波動了動,擺擺手讓屏風後面的人退出去。

他又抬眼看了眼立在角落的長松,指節打在翠色杯沿上:“去把對面樓的白玉安請過來。”

長松聽了連忙應聲,弓著腰就退了出去。

街邊的人聲漸漸變小,街道上的人也漸漸冷清。

白玉安看著面前低著頭的人,又見他腰上插著短劍,背脊像是被雪壓彎了似的,白玉安不說話,他就恭恭敬敬這麼站著。

白玉安想著,剛才應該是被沈珏看見了。

高寒認得面前這人是沈珏的隨從,視線不由看向了白玉安。

見白玉安臉色冷清,眼神裡還有幾分不耐,心裡頭猜想著兩人的關係。

白玉安心底想著沈珏的意思,低聲問:“可問沈首輔找下官何事?”

長松就道:“奴才只是傳話的,白大人去見過我家大人就知道了。”

白玉安想著自己才剛撞破沈珏的事,這人就過來請自己。

他在意這件事,難道這是沈珏的把柄麼。

正好自己也有把柄在他那裡。

白玉安沉思一下,才對著身邊的高寒道:“高兄,你先回吧。”

高寒看了眼旁邊站著的長松,對著白玉安有些不放心的低聲道:“要不要我等你。”

站在旁邊的長松聽了就上前一步低聲道:”高大人,我家大人與白大人住的相近,待會兒會送白大人回去的。“

白玉安不知道自己要與沈珏說多久,也不想麻煩了高寒,就道:“高兄,我待會知道回去的,你回吧。”

高寒抿唇看著白玉安,眼神裡剋制了擔心,替她攏了攏斗篷叮囑道:“性子該收斂了,別又惹禍上身。”

白玉安笑了下點頭,與高寒分別後才跟著長松往沈珏在的酒樓去。

到了齋月樓,白玉安站在樓下往上望,一層層燈籠落下來,將樓底照得通亮。

長松看著一身黑衣的白玉安,像是比以往更清瘦了。

他走在前面帶路,從齋月樓的前門進去穿過廳堂,出來便是一座院落,院落中安靜沉暗,隱隱約約能聞到花香。

長松引著白玉安站在對面閣樓的樓梯前道:“大人在樓上的。”

白玉安往樓上看去,樓梯空無一人,只有樓梯口處放著燈籠,微黃光亮淺淡,依稀能從中看見落雪。

白玉安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踩上了樓梯。

樓梯發出吱呀的聲音,白玉安卻思索著上次與沈珏在仁壽宮前說的話。

沉思間身後響起了阿桃的聲音:“你做什麼不讓我們上去?”

白玉安回頭看過去,見長松也朝著她看過來:“我家大人說只讓白大人一人上去。”

白玉安便對著阿桃道:“你跟著如意先在下面等我,我過會兒就下來。”

阿桃看著白玉安沉靜的臉色,這才點點頭,拉著魏如意沒有再吵。

上了樓,上面依然一個人也沒有,踩在圍欄的上的腳步聲甚至都能聽見。

白玉安心裡頭詫異,這處樓閣像是一個獨立出來的地方,見不到半個人影。

這樣想著,不由沿著迴廊往前走。

在前面的一扇門內,影影約約好似倒映著一個身影,白玉安就走到門口處,正準備說話,推門卻被人從裡面開啟。

只見一名袒露胸膛的白衣男子正跪在門口處,垂著眼睛看著地面道:“白大人,請進。”

白玉安看著地上跪著的那男子,看著不過十二三的年紀,臉上尚且稚嫩,嘴唇卻塗著唇脂,耳上還配著耳墜。

她視線落在少年袒露的胸膛上,臉上驚疑不定,不由皺眉。

視線又往前看去,面前是仍是一扇木門,她這才收回視線,抬腳踏進屋內。

剛一進去,只聽那少年又道:“還請大人脫鞋。”

說著那少年就伸手握向了白玉安的靴子。

白玉安看著這舉動一愣,隨即後退一步道:“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說著白玉安就抿唇脫了靴子,穿著白襪踩在了地板上。

她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袍子,剛好能遮住腳背,沒人能注意到她的腳。

那少年見白玉安脫了靴,就連忙站了起來,將面前的第二道推門推開後,才躬身對著白玉安道:“大人,請。”

白玉安這才知道怎麼外頭聽不見聲音了,連著兩道門,外面自然聽不見聲音。

進到內室裡,身後的推門又被關上,白玉安看向了擋在面前的五折屏風。

繡工精巧的四時花開圖,留白處隱隱可見屏風後面的人影。

內室裡十分溫暖,屋內的檀香濃厚,白玉安吸了口氣,有些膩人的甜香。

越過了屏風,白玉安這才看見正坐在窗邊飲酒的沈珏。

見他側過頭神色淡淡的往她看過來,那眼裡一潭濃墨,白玉安看了一眼,抬腳走了過去。

待走進了白玉安才發現,沈珏身邊跪坐著的兩名少年此刻已穿上了衣裳。

那兩名少年皆是一身紅衣,頭上簪花,可頭髮卻是低束,眉間點了一顆觀音紅痣,腰間的白色腰帶鬆垮,拖在地上蜿蜒著。

又見他們少年模樣清秀,看著她的眉宇間已滿是世故。

明明是男子身,卻做著女子做派,身子前傾還可見到衣襟下空無一物。

白玉安見著這場景不知是什麼感受,倒不是覺得噁心,只是不適中又覺可悲。

她壓下心頭心緒,低眉對著沈珏作揖:“沈首輔。”

沈珏看著白玉安,目光便落在他眉眼上,寧靜的,沉靜的,疏遠的。

沈珏端著酒杯不動,只是看著白玉安那略顯蒼白的臉,和那雙低垂眼眸裡的神情時,還是沉了神情。

那雙眼裡的淡淡厭惡,再掩飾也透了一絲出來。

他將杯子放在桌上,忽然低笑了聲:“白大人怎麼不坐?”

白玉安看了眼沈珏兩邊的紅衣少年,沉默的跪坐在了沈珏的對面。

只是她剛一坐下,身邊就過來名少年坐在身側。

那少年敞衣露胸,模樣清秀,貼著白玉安就開始為他斟茶。

那張少年人的眉眼裡帶著諂媚,看著白玉安的臉,竟有些痴迷的樣子。

他端著茶杯送到白玉安的面前,聲音有幾分女子的綿音:“大人,喝茶。”

白玉安看著面前的茶盞,又看著面前那少年人不倫不類的打扮,默默接過茶,放在了桌上。

可還沒等她緩過神,那人的手竟伸到了她的胸前,討好道:“奴替大人將披風解了。”

白玉安這才覺得有些難受,她伸手擋住了那少年的手,臉色有些難看的看向沈珏:“沈首輔這又是作何?”

沈珏淡淡看著白玉安眼裡的厭惡,不緊不慢道:“嚇著白大人了?”

“上次看白大人不喜歡美人,才以為白大人會喜歡男子。”

他說著笑了笑,可眼底卻未達任何笑意:“誰私底下沒有些見不得人的喜好?我當白大人為知己,白大人在我面前,又何必拘謹著。”

“白大人可別說沒這嗜好,難道白大人是女人?”

白玉安看著沈珏那張非笑非笑的臉,不明白他是試探還是什麼,忍著心頭不適,微怒道:“下官的確沒這樣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