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上元節這日,魏如意前一天就去鋪子裡忙了。

白玉安沒有魏如意在身邊隨時進來,也懶洋洋的賴在床上。

阿桃也沒催人,將屋子裡外收拾乾淨了才進去掀床幔。

此刻外頭已經天光大亮,床榻上的白玉安一頭烏髮散在枕上,一隻白玉胳膊露了出來,底下又伸出了只腳踝。

又見那張巴掌小臉藏在錦被中,只留了一小半清秀眉眼,時不時才在被子裡蹭兩下。

阿桃看白玉安的後背都露在了外頭,月白裡衣皺巴巴的貼在面板上,微微露了些肉色。

阿桃搖頭嘆氣,這麼冷的天也能打被子,也不冷的麼。

她伸手替白玉安將被子蓋好,才輕聲道:“公子,該起來用飯了。”

白玉安喃喃兩聲又微皺眉轉過身去:“不想用飯。”

那聲音好似撒嬌似的貓叫,慵懶溫軟,這本來的聲音也只有阿桃聽過。

平日裡白玉安說話都是壓著嗓子說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沒什麼防備。

阿桃笑了笑,替白玉安將覆在臉側的長髮攏到腦後,露出了白淨溫潤的側臉。

她湊到那隻小巧耳旁笑道:“魏如意今日鋪子開張呢,公子就不去瞧瞧?”

白玉安這才有了些反應,轉過身被光線刺的眯了眼,不由抬起手臂擋在眼前,懶懶道:“的確該去看看。”

說著白玉安又問:“鋪子可招了其他人手?”

阿桃便起身去替白玉安找衣裳道:“自然是找了的,不然她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白玉安看著阿桃拿過來的衣裳,懶懶的又不願意動,在床上懶了好一會兒才被阿桃給拉了起來。

伸著手讓阿桃穿衣,白玉安瞧著視窗道:“去年中秋瞧著是滿月,今日應該不會下雪了。”

阿桃彎腰替這著玉安繫著腰帶道:“瞧著天氣是不會下雪了,就是不知道晚上會不會下起來了。”

白玉安嗯了一聲,又道:“觀燈三日,要下了雪就有些掃興了。”

繫好腰帶,阿桃又整理著白玉安的衣襟笑道:“下不下雪又怎麼,公子哪年不過是出去瞧一天就不出門了。”

白玉安看向阿桃笑:“這倒是。”

待收拾妥當後,白玉安才往外面走。

坐在小几上還未吃幾口,就投過竹簾看到沈珏正負著手往這邊過來。

只見沈珏今日一身深色衣袍,臉色依舊高華冷淡。

他又身量高,比起高寒還要高了兩分,不笑時冷意涔涔,自外散著威嚴。

那雙眼冷而淡,旁人哪敢與他對視,見了心頭都要抖上一分。

白玉安倒坦然看著沈珏的冷眼,她倒不是不怕沈珏,只是知道自己一身清寡,也無慾無求。

她既不想從沈珏身上得到什麼,亦也沒什麼能讓沈珏拿走惦記的。

對於沈珏這樣自如進她院子裡的事情,白玉安表現的很淡定。

輕輕擱了筷子就朝著沈珏淡淡道:“沈首輔這時候過來,是想同下官一起用飯麼?”

沈珏的眼神便看向白玉安面前的小几,一小碗粥,一個饅頭,還有碟米糕。

視線不由又落在了白玉安的臉上,清明寧靜的面目,玉觀音一樣的慈悲紅痣。

不知道是怎麼長的這樣一張臉。

他忽然有些好奇,他上頭的三個姐姐,又是什麼模樣。

不過算起來他那三個姐姐,年紀應該也不小了,倒沒什麼看處。

淡淡笑了笑,沈珏撩起袍子坐在了白玉安的對面,阿桃見狀就連忙去給沈珏斟茶。

他看著白玉安喝了一小口粥,才道:“用飯倒不必。”

“只是想問問白大人,待會兒可得空?”

白玉安又去拿了米糕咬了一口,嚼完了才看沈珏一眼:“沒空。”

沈珏挑眉看了眼白玉安手上那塊咬了一口的米糕,淺淺的牙印還在,這麼一小口也要吃許久。

又見白玉安那略微有些不屑的眉眼,好似並不將他放在眼裡的表情,讓沈珏心底笑了笑。

這便是一頭犟驢,吃再多苦頭也吃不夠。

只有將他拴住了,讓他徹底活在恐懼裡,讓他任何希望也見不到,踩碎他的骨頭。

他或許會陽奉陰違的服個軟。

他道他只是貧寒書生,孤家寡人,了無牽掛。

只是人活著,怎麼會沒有牽掛呢。

白玉安又算得上什麼孤家寡人。

心氣高的探花郎,還不知他沈珏只需動動手指,便能讓他在京城裡沒有退路。

他留著一兩分不忍心,人家卻從未將他放在心上。

沈珏心裡想著,自己的耐心也沒有多少了。

手指端起面前冒著白氣的茶杯,沈珏聞了聞茶香,再尋常不過的茶葉,他倒是許久沒飲過了。

面上也沒有表情,慢悠悠飲了一口。

白玉安看沈珏不說話,又被這麼個人看著也吃不下去,就讓阿桃將東西撤下去。

阿桃便忙叫陳媽媽過來一起收拾。

沈珏又看著白玉安斯斯文文的淨口,慢吞吞的動作好似他不存在一般。

他瞧著他動作停下,才道:“下盤棋如何?”

白玉安可不會浪費時間與沈珏下棋。

想著白玉安這才看向沈珏,用百帕擦了唇角低聲道:“今日是上元節,下官還要帶著丫頭去賞燈,恐怕不能陪沈首輔下棋了。”

說著白玉安又補了句:“還請沈首輔恕罪。”

沈珏看了眼跪在白玉安旁邊的阿桃,笑了笑:“白大人對這丫頭倒上心。”

白玉安看沈珏雖笑了下,可那眼底也未見絲毫笑意。

她淡淡周璇著:“自小跟著我的,我自然在意。”

沈珏聽了這話揚眉,漆黑眼神又落到阿桃身上。

見阿桃挨著白玉安,兩人的袖子幾乎貼到了一起,衣襬交纏著,卻又好似十分自然。

阿桃似乎感覺到了對面沈珏的目光,抬頭一對上去就嚇了一跳,連忙又低下頭了頭。

也不知剛才是不是她的錯覺,剛才沈首輔的冷漠眼神裡,還藏著某種讓她害怕的神情。

那或許是一種低位對高位上的人的一種畏懼感和自卑感。

總之讓阿桃不敢對視上去。

杯子放回在小几上,沈珏收回視線看向白玉安:“白大人上次騙太后在老家有親事,本官有些好奇。”

“白大人不願娶韋妙春,究竟是什麼原因。”

白玉安聽沈珏重新提起這件事,臉色微微一變,看向了沈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