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安從沈珏那裡走出來,一直離開了內閣很遠的距離時才停了下來。

外頭的天光照在白玉安身上,微微有些暖融融的,她仰頭看了一下,只覺得刺眼。

用力眨了眨眼睛,又用袖口狠狠將嘴唇上的味道抹開,白玉安立在原地站了半晌,眼神始終空空的望著一處。

那肩膀微微誇著,遠遠瞧著竟有兩分狼狽。

旁邊路過的太監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白玉安才默了神色,背脊筆直,低著頭往前走。

到了翰林裡,白玉安一到了位置就埋首坐在凳子上做事。

坐在她旁邊桌的陳明遠看了白玉安幾眼,還是忍不住推了推白玉安的肩膀道:“白編修,你的衣領子沒扣好。”

白玉安神情一頓,連忙低頭看去,原是剛才扣的急了沒扣好,這會兒就鬆開了。

說了聲多謝後,白玉安才沉默著將釦子扣好。

陳明遠看了看白玉安有些微亂的冠發,本想著叫他去梳洗房裡修整一下,但看白玉安的臉色不對,又沒說話。

白玉安平日裡和和氣氣,生了張不食煙火的臉,但性子卻是溫慢好相處的。

但現在的白玉安臉上明顯是強顏歡笑,提著精神應付,想著許是遇見了難事,他也不好再煩人家。

下了值的時候,白玉安拉住溫長清:“上次看的那個宅子還在不在?”

溫長清挑眉:“你不是後來又說不考慮那了麼,說阿桃不喜歡那兒。”

白玉安便道:“現在沒法子了,我得趕緊搬出去。”

溫長清有些詫異,看向白玉安:“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

白玉安搖搖頭:“就想換個地方。”

溫長清看白玉安的樣子也像是不願多說,就道:“要不我讓管家去問問,如果還在,明日下了值我再陪你去看看。”

他又看著白玉安笑道:“這也沒幾天,應該還在的。”

白玉安卻等不及明日:“還是今日去看看吧,今日定下了,明日就搬過去。”

溫長清詫異的看了白玉安一眼,皺眉:“真要這麼急?”

白玉安看向溫長清神情,點點頭:“確急。”

溫長清就點頭:“那行吧,今天去看看。”

兩人說著就一起往外走。

到了宮門口,溫長清看著白玉安的公服:“要不要先去換身衣服了再去?”

白玉安搖搖頭:“就這樣吧,看個宅子而已,又不去什麼地方。”

說著白玉安看向溫長清:“若是溫兄要換衣裳,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溫長清換不換倒無所謂,便道:“無妨,我同你一起去。”

白玉安點頭,也沒有什麼說話的心思,兩人各自上了馬車後就一前一後的走。

馬車內的阿桃見白玉安不說話,上了馬車就靠在車壁上看著地上出神,不由問道:“公子怎麼了?”

白玉安搖搖頭,一隻手撐在馬車車窗上淡淡道:“上次那宅子,我打算明日就搬過去。”

阿桃一愣:“怎麼這麼急,公子就不打算再看看麼?”

白玉安靜靜看向阿桃:“住在哪處都是如此,我不想再看了。”

阿桃看了看白玉安的神色,冷清清的沒有生氣,臉上自剛才起就是落著的。

往先看到她還能笑幾下,今日見了,一絲笑意都沒見到。

阿桃自認是瞭解白玉安的,拘謹守禮的修養,股子裡又有些灑脫,不是太大的難事,見不著白玉安這般深沉的表情。

她坐過去靠近白玉安,輕聲問:“公子今日是不是遇見什麼事情了?”

白玉安沉默一會又淡淡搖頭:“沒有。”

這樣子哪像沒事的?

這話定然是假的了,阿桃捏住白玉安的手,氣惱道:“公子現在什麼事兒都不同奴婢說,那奴婢往後有什麼事也不同公子說了。”

白玉安一頓,眼神默然,神仙姿容的臉上露出了絲苦笑。

她看向阿桃:“一個人心煩總好過兩個人心煩。”

“朝堂上的事情,我說與你聽,你自然不懂的,又何必讓你同我一起壓著心事。”

阿桃就嘟嘴:“奴婢即便不懂,公子給奴婢解釋了,奴婢不就懂了?”

白玉安笑了笑,又低聲道:“你也不必擔心我,不是什麼大事。”

阿桃半信半疑的看向白玉安:“既沒什麼事,那公子怎麼這麼急的要搬宅子?”

白玉安不說話,眼神落在了外面。

到了地方,去旁屋找了上次那嬸子,那嬸子卻道前兩日就有人定了。

白玉安皺著眉有些不確定的問了一遍:“當真確定了?”

文嬸笑道:“是被人租了,就在你們走了的第二天就有人來看了。”

溫長清看了白玉安一眼,又對文嬸問道:“這附近可還有空閒屋子?”

文嬸想了想:“空閒的屋子應是沒了,兩位公子可以去別處看看。”

溫長清點頭,又對著白玉安道:“這事不急,我再叫人替你問問。”

白玉安落下神情點頭:“勞煩溫兄了。”

溫長清看白玉安今日明顯心情不佳的樣子,就道:“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茶樓裡坐坐?”

白玉安搖搖頭,這才看向溫長清道:“溫兄今日陪我跑了一趟,這會兒天色也日暮了,溫兄回去吧。”

溫長清看了一眼白玉安,見著人又像是精神不好,有心想要問一問,但想著白玉安那性子也問不出什麼,便罷了。

他心裡一嘆,也沒有再勸,點點頭,這才上了馬車。

目送著溫長清離開後,白玉安才對著阿桃低低道:“去柳河街看看魏如意吧,許久未去看她了。”

“順便去看看那裡有沒有空閒的屋子要租出去。”

這時候了還要去看宅子?

阿桃愣愣看著白玉安往馬車上去的背影,覺得今日的公子讓她看著分外難受。

阿桃擔心的看了眼白玉安,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後。

到了柳河街,白玉安站在遠處看著魏如意忙碌的身影,遲遲沒有動步子。

阿桃看著白玉安不動,不由問道:“公子怎麼不過去?”

夜風吹在白玉安的臉上,將頰邊落下來的頭髮吹到耳邊,她嘆了口氣道:“想家了。”

阿桃就笑:“那今年公子務必得回去一趟了。”

白玉安點頭:“是該回去了。”

說著打算提著步子往前走。

只是這時身後卻忽然被人用力一推,白玉安站在岸上沒站穩,一下子就跌落了下去。

入目只有不斷靠近的水流,和身後阿桃驚恐的尖叫聲。

岸邊的燈火闌珊,人聲嘈雜,卻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白玉安只覺得自己一下子被冰冷的河水灌滿,耳朵裡一片嘈雜之後,便是黑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