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一直站在船頭,緊緊盯著白玉安的動作,看著她提著燈好奇的往水裡看,又看著她抬頭對上自己的眼睛。

昏黃的油燈將白玉安的臉照的格外清晰,沈珏甚至想著待會兒追上人,務必要好好摟在懷裡抱一抱,摸摸那張臉。

必然是溫熱光滑,滑膩的如同綢緞。

真真是想她了。

可是在下一秒,沈珏眼睜睜看著白玉安轉身時腳下打滑,那油燈就伴隨著她的身影落入水中,水花四濺的聲音裡,她的身影猛然消失在了黑暗中,再也看不見。

耳邊是她驚恐無助的尖叫,沈珏只覺得身形不穩,險些一頭栽倒了下去,

旁邊長松亦看的呆住,接著就聽到沈珏的怒聲:“快去救人!”

長松反應過來,連忙帶著另外幾人跳到了湖裡,剩下的人更加賣力的划船。

李言玉也看呆了,看著早已平靜的黑色湖面,驚恐的喊道:“白玉安!”

“白玉安!”

怎麼可能。

剛才還在對他笑著的人,怎麼可能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李言玉再管不了那麼多,連忙扎進了水裡。

可是這裡四周都沒有燈,光線黑暗,李言玉在水底根本看不見什麼。

一頭冒出水面上,又見一艘燈火通明的小船靠近,船上的火把幾乎照亮了這一片湖面。

上頭的人跳下去好幾人,看著身手都是不俗的。

又見一直站在船頭的人也跳下了水,水花四濺,有些幾乎已經濺到了他的臉上。

李言玉來不及想那麼多,腦子裡只有白玉安落水了,換了氣又扎進水裡。

這裡的水深不可測,儘管有火把照著,可是更深處也看不到。

胸腔內的空氣快要流盡,李言玉不得不又冒出水面,爬到了白玉安呆過的小船上。

那船上的漁夫早就被嚇得癱軟在了船頭,一見著李言玉就哭:“那位公子落水了,怎麼辦?”

李言玉不說話,叫那船伕拿繩子來綁在自己身上,又叫他將繩子一頭系在船上,接著又跳進了湖裡。

只是落入湖水前,他這才看到那燈火通明的小船上,有一玄色衣袍的人溼漉漉的撐在船頭,被好幾人扶著上船,在入水的一瞬間,他們好似有一瞬間的目光相對。

船邊還不斷有人浮起來又潛到水下去。

好似也是去救玉安的。

李言玉沒多看,也沒有多想,眼眶通紅髮熱,無言間淚水已是滿面。

早知道就不該讓玉安獨自做一艘船的。

他從小就不會水性。

這麼涼的水,他該有多難受。

他眼睜睜看著他落水,卻救不了他。

這邊沈珏再要跳入水中時,身邊的長松連忙大著膽子攔住了沈珏:“大人,您知道的,這裡的水太深太暗,這麼多人下水也沒見到白大人的影子,無論您下去多少次,白大人可能都救不回來了。”

“況且過了這麼久……”

沈珏一腳踢在長松胸口處,身子隱隱發抖,壓抑的怒氣在臉上沉的可怕,臉色陰沉的咬著牙:“繼續下水!”

旁邊的人也不敢耽擱,趕緊下水救人。

沈珏撐著身子看向湖底,黑沉沉一片,火把都照亮不了多少。

他剛才下水也只能見到不到一仗的深度,白玉安要是沉到下面去,現在根本救不回來了。

沈珏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對,不對。

剛才白玉安落水撲騰都只有兩下就沒聽到動靜了,不會水性的人,不會只掙扎這麼兩下。

剛才他的人已經去的夠快了,那個距離,白玉安多堅持一會兒,他的人就會救她上來了。

她明明看見他了,為什麼不多堅持一會兒。

他看向對岸,視線卻落在了還在一遍遍下水的李言玉身上。

只見對面的船伕拉著又要下水的李言玉勸道:“救不回了……”

“這處地方落水的,基本救不了了……”

“過了這麼久沒動靜,八成沉到底下去了。”

李言玉滿眼通紅,淚水砸在船頭,跪在船頭看著面前湖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玉安……”

“玉安……”

沈珏收回視線,對著身邊的長松咬牙:“帶著我的牌子將洲衙門裡的人都帶來繼續找,讓火把將這一片地方全都照亮了。“

“她死了,就算是屍體我也要見到!”

長松一愣,看著沈珏變得猩紅的眼眸,連忙帶了兩個人去跳上李言玉的船就往岸上劃。

岸邊上仍然熱鬧,燈火通明裡,根本看不到遠處陰暗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到浩浩蕩蕩的官兵過來,急匆匆的開著樓船往對岸走,眾人這才發覺對面發生了大事。

樓船上火把的光線將對岸黑暗的湖面照亮,知州急匆匆從樓船上下來,踏上搭的木板,就連忙往沈珏身邊走去。

他駝著背,看著圍在沈珏身邊一個個身穿寒甲,腰間緊握長刀的侍衛,滿臉奉承討好:“下官叩見沈首輔。”

說著就叩跪了下去。

楊江這地方偏僻,哪有什麼大官來過,一來居然還是首輔這樣的大官。

那氣勢光是站在那處,就讓陳之洞腿軟的直不起腰。

沈珏緊緊抿著唇,未看身後人一眼,低沉道:“我的人落水了,不管死了活了,我要見著人。”

“多深的水,也務必將人給我撈起來。”

那話語沉沉,如千鈞下來,陳之洞幾乎快頂不住,冷汗涔涔落下,幾乎快暈了過去。

這麼深的江水,下頭還是流沙,哪裡敢應。

忽然又覺得肩上一沉,沈珏寬厚的手掌拍在他身上:“我路過楊江微服巡按,楊江是個好地方,但其他地方也得去見見,陳知洲若明白我的意思,就知道該如何做。”

沈珏衣襟上的水珠落到了陳之洞額頭上,也嚇得他身體一抖。

沈首輔這一身的溼,難道也下水了麼。

那必然是基重要的人。

也是,沈首輔身邊的人,哪個不重要。

那話裡的意思他也再明白不過,這就是給他表現的機會。

初春料峭,陳之洞滿頭大汗,連忙叩首應著。

起來後他就又去調來了兩艘樓船,上千個火把,將整個江面照的如同白晝,幾十米開外的水面都能看見。

洲縣裡但是會水性的全都叫了來,紛紛身上綁著繩子去水裡撈人。

沈珏至始至終臉色冷漠,只有站在他身後的長松才能看見,那負在身後的手指一直都在顫抖。

那高大的身形幾乎都快要站不穩。

李言玉一直呆在小船上看著這一幕,看著一艘艘樓船過來將夜幕照亮,水底下不斷有人跳下去。

這些是為了玉安麼。

為什麼會大張旗鼓的救玉安……

他正兀自出神,下一秒就感覺身後站了兩名侍衛,二話不說將他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