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屋裡頭,許氏已經躺下。

含巧一邊輕輕幫她敲打著有些痠痛的腿,一邊道:“夫人,奴婢這幾日派人出去打聽了,潼娘子素來深居簡出,如今醫館雖然掛了牌子,卻一直沒有開張,登門拜訪的人基本都會被拒之門外。

“大姑娘唯一能跟潼娘子有所接觸的,怕就是因為郭家。郭家姑娘身體上似乎有些無法言說的毛病,私下請了潼娘子給看病,大姑娘跟郭家姑娘交好,之前還曾去她家的溫泉別院小住,想來就是這樣跟潼娘子搭上關係的。”

“先是瑞親王府,然後又是郭家,如今又多了個潼娘子,沈天舒這小蹄子還真是好手段,以前我還真是錯看了她!”

許氏翻了個身,發出幾聲不舒服的呻|吟。

她最近總覺得身子一天比一天發沉,人也漸漸提不起精神,倒是有些像年後生病時候的樣子,只是沒有那麼嚴重。

“潼娘子那邊還是閉門不見麼?”

“奴婢在那邊安排了人守著,但是潼娘子似乎的確不在家,一直沒有見到她人。”

“讓人繼續盯著,一旦發現潼娘子,立刻拿著拜帖登門。”許氏煩躁不已,又翻了個身道,“後背也給我揉幾下,今天總覺得後面悶漲難受。”

含巧一邊幫她揉著背心,一邊哄她開心道:“夫人也不用總為這些瑣事煩心,再過兩日,學院那邊放假,少爺就要回家了。”

“對啊,元麟要回來了!”許氏聞言立刻來了精神,“我前幾天還數著日子來著,越臨近反倒忘了。”

“可不是麼,後天一早出發,晚上就能到家了。而且這次放假時間長,回來正經能多待些日子呢!”

沈元麟去年被沈仲磊送到湖廣最有名的三益書院讀書,雖然地處衡州府,離著永州並不算遠,但是書院管理嚴格,每兩個月才放假讓學生們回家一次。

一般連來帶回只有五日,但這次趕上清明,為了方便離家遠的學生也能回去祭祖,所以放假的時間足有半月之久。

想到兒子要回來了,許氏登時覺得身上也沒那麼難受了,心情也好了許多。

含巧見許氏此時心情不錯,趁機道:“夫人,奴婢斗膽說句越矩的話,您跟老爺這次鬧彆扭的時間著實太長了,不如這次趁著少爺回來,好生緩和緩和關係吧!”

許氏聞言,原本歡喜的神色登時一怔,整個人都遲疑起來。

若是擱在以前,她早就積極地想法子跟沈仲磊修復關係了。

但是這次接連幾件事情,讓她覺得自己跟沈仲磊之間的裂隙越來越大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在沈仲磊心裡,根本就不是許玉柔,而只是沈夫人。

沈夫人的背後,可以是許玉柔,也可以是別人,對沈仲磊來說,似乎都沒有什麼區別。

含巧見許氏的態度曖|昧不明,以為她還在賭氣,繼續溫聲勸道:“夫人跟老爺過了這麼多年,最該知道,老爺是個心軟念舊的人,只要夫人肯服個軟,加上少爺在旁承歡膝下,老爺的氣兒啊,一準兒就能消了大半。

“更何況,今年是老爺是否能升遷的關鍵一年,無論於公於私,老爺肯定都是最希望後宅穩定的,只要夫人別再跟老爺置氣,給個臺階,老爺還能不順著下來?”

前半段話還算說進許氏的心坎兒裡了,她何嘗不想夫妻和美,但是如今橫在二人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讓她想要彌合都不知該如何下手。

但是含巧的後半段話,卻正戳中許氏心底最不願意面對的現實。

她心裡一直清楚,沈仲磊對她,從來都沒有過對髮妻劉雅軒那樣熱烈的感情,有的不過是按部就班的過日子。

但是她想要的,從來都不僅僅是沈夫人這個頭銜,而是真正的夫妻和美,有人疼愛。

想到這裡,許氏剛剛有所好轉的心情再次沉了下去,翻了個身,面衝床裡道:“行了,我心裡有數,都下去吧!”

夜裡,許氏一個人輾轉難眠,心裡酸楚不已,卻又清楚地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第二天一大早,她雖然面色疲憊,卻已經整理好心情。

用過早飯便開始叫人收拾屋子、晾曬被褥,採買沈仲磊和沈元麟愛吃的食材,把府裡的下人們指使得團團亂轉。

為了服軟示好,當天晚上,許氏就先叫後廚做了幾個沈仲磊愛吃的小菜,打發含巧給他送到前頭書房裡去。

含巧提著食盒來到前面書房的時候,沈仲磊正一個人在房裡喝悶酒。

看到她來,也沒什麼反應。

含巧硬著頭皮,滿臉堆笑地上前道:“老爺,夫人特意叫後廚做了幾道您平時最愛吃的小菜,您看,這不巧了麼,正好給您下酒。”

她說著,開啟食盒,將幾道小菜一一取出,擺在沈仲磊面前的桌上。

沈仲磊仰頭喝盡杯中酒,伸手去夠酒壺,剛好跟含巧還沒收回去的手碰到一起。

他這會兒已經喝到微醺,下意識地收攏五指,正好將含巧的手握在掌心內。

沈仲磊是典型文人的手,修長細膩,只有握筆的地方有幾個薄繭。

他的掌心很熱,還帶著微微的汗意。

含巧立刻羞紅了臉,半邊身子都忍不住有些發軟。

她聲音綿軟地喚了聲:“老爺——”

沈仲磊被迷惑般地揉捏了兩下,掌心的柔荑細嫩軟滑。

緊接著他猛然驚醒,撒開含巧的手,一把抓起酒壺,道:“行了,你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含巧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收拾好食盒,轉身離開。

走出書房之後,她卻忍不住將右手抬到面前,細細端詳。

手上餘留著不屬於她的溫度,還有些許潮溼的汗水。

但卻並不讓她覺得厭煩,反倒有種被人撩撥心尖兒的癢意。

含巧的右手緩緩握成拳頭,似乎想要留住在夜風中緩緩消散的熱意。

她這幾個月一直在想該如何另謀出路,今天似乎終於找到了完美的答案。

但是接下來該怎麼做,少不得要好生謀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