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是後來才知道十六日抵達北京城外的大順軍並不是李自成親率的那一路,而是從真定方向迂迴過來的劉宗敏所部萬餘騎兵。

劉宗敏和劉芳亮兩軍都被李自成用為偏師,先後越太行而進。其中劉芳亮是在平陽和李自成分兵的,而劉宗敏則是在太原和李自成分兵。兩路偏師中,又以劉宗敏部行動較為迅速,在十六日下午便抵達了北京城西。

距離阜成門約五里的釣魚臺和玉淵潭一帶因為修建了大量京師顯貴的別墅,所以早就被李自成的開國大軍師宋獻策選中,作為李自成指揮北京攻城作戰的駐蹕行宮。因此劉宗敏抵達北京城西后,就先派人佔領了釣魚臺,又點燃了釣魚臺附近的一些房舍,一方面用來震懾北京城內的守軍;一方面是為了向由北南下的李自成主力發出訊號。

在佔領了釣魚臺後,劉宗敏又率兵繞過北京城垣北上沙河,去迎接李自成。沙河這邊不知怎麼,居然還有一支明軍駐守,總共只有3000人,而統兵的是另一名京營總戎,襄城伯李國禎(在他出城後,朱純臣才代理其職)。

這幫京營兵哪裡敢和劉宗敏的騎兵交戰?乾脆來了個望風而潰。不過指揮他們的李國禎卻是個笨笨的忠臣,既不投降,也不往通州或天津跑,而是帶著少數家丁往北京跑。

跑到德勝門外才發現城門被堵了,只好繞城而走,在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清晨,才倉惶狼狽的進入了北京內城東側的朝陽門。

而在朝陽門的甕城,對大明朝已經絕望,自己想不明白為什麼還要進城的李國禎,卻瞧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朝陽門甕城內居然有一支真正的軍隊!

而且還是騎兵!

人數不多,但也有三百多條精壯的漢子——有些是老漢,但是一看就是上過殺陣的!穿上戰襖披上鐵甲,殺氣就怎麼也遮擋不住了。

除了這些頂盔披甲的兵將,翁城裡面還聚集了大批的車馬,各種各樣的馬車上都裝滿了行李,車伕就守在各自的馬車旁邊,還有不少淨軍在四下巡邏,看守馬車和行李。

看到這些,即便是腦筋不大活絡的李國禎也明白了,死腦筋的皇上終於開竅了,準備棄城逃跑了……

“可是襄城伯?”

就是李國禎琢磨著趕緊回家收拾一下,然後好護駕出逃的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瞅著相當威猛,操一口遼音的武將忽然大步到了他跟前,拱手行禮。

“啊,本爵就是襄城伯,你是……”李國禎可不記得自己的京營裡面有這樣好漢。

雖然李國禎自己不會打仗,但是眼光還是有的,一眼就看出這廝身上的陣陣殺氣了。

“下官克難營副將吳三輔!奉撫軍總督直隸軍務皇太子令旨,要徵用總戎的家丁,請總戎留下家丁,再去阜成門翁城參見皇太子!”

原來攔住李國禎的是吳三輔,在宣佈徵用李國禎的家丁後,他又遞上了一份太子令旨。

“什麼?撫軍總督直隸軍務皇太子……”相貌堂堂,眼睛特別大的李國禎聽了吳三輔的話,眼珠子瞪得都和銅鈴差不多了。

太子才十六歲啊,而且一直老老實實的,沒聽說有多兇殘多狡詐啊,怎麼就能撫軍總督直隸軍務了?

難道是……聖上已經先跑了,把京師丟給太子爺了?

想到這裡,李國禎就忍不住在心裡面埋怨起崇禎了……你要跑路也得帶上本伯爵啊!本伯爵祖上可是開國加靖難的雙料功臣啊!可忠心了!

吳三輔見他發愣,連忙提醒道:“總戎,快去阜成門參見吧……軍務緊急,莫要耽誤了。”

“哦……”李國禎這才反應過來,剛想招呼自己的家丁,又想起這吳三輔說要徵用自己的家丁……這事兒不合適吧?

“吳參將,”李國禎皺著眉頭說,“本爵的家丁都是跟隨多年的……太子爺要用,只怕也不會順手吧?”

“無妨!”吳三輔擺擺手,“襄城伯且去阜成門吧,您老的家丁下官自會安撫。”

說著話,他就從身邊的隨從那裡取過另一份令旨,大聲對李國禎身後的隨從們嚷嚷道:“撫軍總督直隸軍務皇太子令旨,凡京師壯勇,願從軍報效,且武藝高超、善於騎射或能熟練操縱火銃者,一律授克難功臣名號,編入東宮親軍克難營,賜江南田莊五十畝,賞白銀二十兩並先給十兩,到天津後再給十兩,有官身者立即加官兩級……”

加官進爵賜田賞銀……該給的好處一下都給足了!白花花的銀子一箱箱抬了出來,開啟蓋子,馬上就是銀光耀眼啊!

看見銀子,李國禎就更傻眼了。哪兒來的銀子?一勇就先給十兩……自己帶來的二百多人,立馬就是兩千多兩給出去了!太子爺哪兒來的銀子?

“襄城伯!”吳三輔又吼了一嗓子,“快給你的人下令吧!你莫不是要違抗太子令旨?聖上可賜了尚方寶劍,親王以下,先斬後奏!”

親王以下……李國禎倒吸涼氣兒,更加確信現在北京城內只有太子,沒有聖上了!

既然太子最大,他也不敢抗旨,連忙把自己的家丁交給吳三輔,然後只帶幾個隨從,飛也似的往阜成門而去。在路過皇牆北大街和阜成門街的時候,李國禎看到了大批排隊應募當兵的京師壯勇。

這是怎麼回事?

居然有人應募當兵!

難道是京師百姓忽然想起大明朝二百幾十年的恩澤了?

帶著一肚子的疑問,李國禎李大伯爵很快趕到了阜成門,不過沒有馬上見到朱慈烺,而是見到了頂盔貫甲,走路都喘的朱純臣——朱純臣現在穿著他祖宗朱能留下的一副鐵甲,可是沉重啊!幾十斤的分量壓得他路都快走不動了!

可走不動也得走!因為朱慈烺下令旨了,讓他帶著自己的家丁,都穿上盔甲,拿上兵器,在北京內城的西城牆上往來巡視!

一邊巡視,一邊還要大聲宣佈太子朱慈烺臨陣撫軍和發放重賞的好訊息!

如果敢不執行,就拿尚方寶劍斬他!

幾個時辰下來,腿肚子都抽筋了。現在看見李國禎來了,朱純臣都哭了。

“襄城伯,你來了就好!還穿著盔甲……太好了,替小弟巡會兒城吧!小弟都快累死了……你也是總戎,你可以替小弟巡城的。”

說著話,朱純臣一屁股就坐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李國禎詫異地看著朱純臣,“成國公這是要親上城頭殺賊?”

“殺什麼賊啊?”朱純臣抹著眼淚,“都怪小弟命苦,被聖上派到太子身邊輔佐……太子爺頂在城樓上,小弟還能怎麼辦?只能捨命陪著唄?還被派了巡城發賞的差事。從昨晚上忙到現在,都快累死了……”

他當然累了!朱慈烺還等他慷慨解囊,捐個二三十萬兩呢!可這個公爵卻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不累死他才怪!

“等等,你說發賞……發多少賞?”李國禎忙問,“我剛才入城的時候還瞧見皇城北牆和阜成門大街上都是排隊應募的壯勇,對了……我帶回來的家丁也被一個朝陽門參將拿著太子令旨給扣了,這是怎麼回事?”

“唉,還能有什麼事兒?”朱純臣哭喪著臉說,“重賞之下有烏合唄!能打的給20兩銀子的賞,還給什麼功臣號、江南田莊,編入克難營當太子親軍。另外能打不能打的,從今天起,上陣一天就給一兩銀子,斬首另算……那麼重的賞,當然能招募到一些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