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對自己的嚴重誤解實在讓冉暮秋羞恥的不輕。

他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或者回到一個月前的那一晚,把自己胡說的嘴堵起來。“暫時不做那種事情”、“因為c未成年犯法”—

這種話聽在李琢耳朵裡,該不會被理解成了自己就等著對方一成年就要糟蹋他吧?冉暮秋紅著耳根,正迅速找著搪塞的理由,就聽李琢又問了一遍。

“所以,去我那麼?”

冉暮秋對上男生的眼睛,努力將心情平復了下去,覺得包養這件從一開始就無比錯誤的事情,必須在今晚有一個了結了。

不然繼續拖下去,主角受只可能會對他產生越來越多離譜的誤解。

“李琢。”冉暮秋斟酌了一下措辭,“其實,有一件事,我一早就想對你說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34;

他深吸一口氣,“我們解除包養關係吧!”

空氣安靜了半瞬。

“什麼意思?”

李琢唇角的那點兒笑意甚至沒有來得及收回去,他緩慢的重複冉暮秋方才那句話,“解除包養關係?&34;

男生神色不太對勁。

冉暮秋想了一會兒,覺得對方也許是不喜歡包養這個過於直白的說法,本著好聚好散的想法,他補充道:“也不是啦,就是、就是以後你都不用特地等我,也不用再幫我寫作業,不用做那些瑣事,我也不會再去家屬樓裡找你、找你吃飯,總之,以後我們就是普通同學關係了……&34;

說著說著,冉暮秋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沒有聲音。

他也說不清是因為自己這段話聽起來不像在結束包養,反倒更像是在宣告另一種的關係的破裂,還是因為眼前的男生陡然變得陰沉的臉色。

李琢是極為俊美的五官模子,一雙眼睛尤其驚豔,但不愛笑,又孤僻,整個人其實更偏陰鬱沉肅的。

正因如此,他偶爾笑起來時就如春花綻開,連冉暮秋這種並不花痴的人都會偶爾看呆。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像塊暗色的冰,冰冷、陰鬱,不好接近。

而此刻,他眉梢眼角都沉著,嘴唇也抿的平直,因為捱得近,垂眸看著冉暮秋的模樣,又有一點兒難以言說的壓迫感。

冉暮秋從來沒見過對方這幅樣子,有

點兒害怕,很小聲的叫了一句他的名字。

“嗯。”李琢閉了一下眼,這才重新看向冉暮秋,微蹙的眉心鬆開,恢復了那副在冉暮秋面前慣常的溫和,“理由?”

冉暮秋只聽過分手需要理由,沒聽過解除一個包養關係,金主還必須講理由的。

“就。”冉暮秋無法躲避對方的目光,想了好半天,只好結結巴巴的道,“就是我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做太幼稚了,也很不尊重人。”

李琢笑了一下,聲音裡卻沒有太多笑意,&34;突然?&34;冉暮秋就說不出話了。顯然是也覺得自己找的這個理由很爛。

畢竟他之前都做出了那麼多討厭人的事情,還說出過那麼多難聽的話,現在卻突然又說覺得那樣不尊重人,實在太沒誠意。

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又一次興之而至的捉弄。

但冉暮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他想了一會兒,敲了敲系統,同它確認。

【系統,我只用刷滿一個人的虐心值,就算完成任務了,對不對?】再墓秋問,【如果另一個人的虐心值一直是零的話,應該不會影響任務結算的吧?】

【不影響。】233回的很快:【但是,當世界存在多個可攻略物件時,同時刷滿多個任務物件的虐心值,可獲得多倍獎勵。】

冉暮秋:【哦……】

雙倍獎勵的確很吸引人。但是對於李琢,冉暮秋心裡到底還是有一點點愧疚的。在被捲入快穿世界之後,冉暮秋過得忙忙碌碌,也庸庸碌碌。

他是無數個小世界的過客和旁觀者,因為從未真正參與進去過,所以那些人和事也總像過眼煙雲,從沒能在他心裡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他是頭一次扮演這樣舉足輕重的角色,也是頭一次和小世界裡這些或許由資料生成,又或許是由真人扮演的角色們產生親近的聯絡。

但起先,他只把李琢當成唯一的任務物件,在他身上嘗試了除身體接觸以外的所有羞辱手段;後來,又利用他刺激主角攻,以達到完成任務的目的。

因為太過奏效,任務進度幾乎一口千里,照這個速度下去,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因為逢欽的虐心值滿格而通關小世界。

所以,如果只用攻略一人就可以完成任務,冉暮秋自然也不願多此一舉,想方設法的再去傷另一個人的

心。

不提冉暮秋向來心軟,攻略李琢也本來就很困難。

冉暮秋向來不是那種愛將任務做到極致的績優生,在他眼裡,能成功通關,就算萬事大吉。

好在李琢的虐心值彷彿一條永遠沒有心跳的心電圖,從來沒有過絲毫波動,在此刻結束自己和李琢的一切幼稚遊戲,應當也還不算晚。

“我是認真的。”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攻略主角受,冉暮秋便也不再刻意維持討厭的渣攻人設,聲音輕輕軟軟的,同他認真解釋,“是真的不想再和你維持這樣的……關係了,沒有騙你。我們、我們以後就做朋友吧,好不好?&34;

“做朋友”自然是句假話,畢竟完成任務以後,他就要遁出小世界,哪裡還有什麼朋友可做。可此刻,冉暮秋的語氣聽起來很真誠。李琢沒說話。

過了好半天,他才問:“是因為那些簡訊麼?”不知道是不是冉暮秋的錯覺,李琢的聲音有一絲啞。“啊?”冉暮秋一懵,下意識的反問:&34;什麼簡訊?&34;李琢沒錯過少年臉上顯而易見的迷茫神色,“你沒看見?”冉暮秋更惜了,大眼睛眨巴了兩下。

…他應該看見什麼?

他的手機在上週就被陸珉給收走了,一直到今天才拿回來。

手機在陸珉抽屜裡待了整整一週,電量早已耗盡,他還沒來得及充上電,自然也不知道里面能有什麼簡訊。

李琢突然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啊?冉暮秋惜逼的看著他,腦子裡高速回想著手機不在的這一段時間裡發生的事。

先是他跟李琢在課堂上互相發簡訊,然後手機被收走,再然後就是偷偷尾隨李琢去了暮色,被陸珉和逢欽先後抓包——

對哦!暮色!

冉暮秋一個激靈,張口結舌的看著眼前沉默的男生。

那晚李琢在包廂門口給自己打了好久的電話……難道是因為沒有打通,所以轉頭又給自己發了短

信?

想通此節,冉暮秋便也大概猜到了簡訊的內容是什麼——

一定是在問門裡的是不是他,以及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隔著薄薄一道門板被逢欽又親又咬的畫面湧入腦海,冉暮秋立刻就慌了,結結巴巴的道:&34;看、看了呀……我那天,我那天收到你的簡訊就

馬上看了,只、只是忘了回覆。&34;

李琢神色僵住,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忘了?”

冉暮秋也編不出別的理由來了,胡亂道:&34;對……就是忘了!&34;李琢不再出聲。

氣氛沉默的讓冉暮秋有些心慌。

他不敢再看李琢的臉色,生怕多說多錯,被對方發現什麼漏洞,匆匆說了一句“那拜拜”,就一路小跑到街對面去打車。

等坐上車以後,他才靠在座椅靠背上,小小的嘆出一口氣。

不愧是高獎勵的任務世界,就是比一般的小世界要勞心費神一些。

每次和攻略物件相處的時候,自己都必須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是擔心崩掉人設,就是害怕說錯什麼話。

更何況還有兩個攻略物件。

不過如今他和李琢解除了包養關係,相當於主角受這邊終於暫告一段落了。

自己只需要專注逢欽一個人,快快的將他的虐心值刷滿,就可以完成任務。

冉暮秋在心裡盤算著盤算著,沒有忍住,終於在車子緩緩開動起來後,回頭往方才的方向一看。只一眼便愣住了。

李琢仍然站在兩人剛剛分開的那個位置,一動沒有動,直直的看向自己。

男生瘦瘦高高的,分明也是高大的身形,可肩膀塌著,手臂垂在身體兩側,看起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可憐,像被主人拋棄的狗。

冉暮秋怔怔的看了他多久,他就直勾勾的看了冉暮秋多久。不知道為什麼,冉暮秋只覺得心臟像被一隻手輕輕的捏了一下。有些軟。

車子漸漸開地快了起來。

冉暮秋雙手扒在車裔上,看著李琢越來越小的身影,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可理智又告訴

他,那個人只是世界裡的一團資料,還是一團自己未普攻略成功、至今虐心值都為0的資料,自己不必因為對方好像很可憐而自責什麼——

【攻略物件[李琢]虐心值+35!】

【恭喜宿主!已解鎖本世界全部‘2名”攻略物件虐心值,請再接再厲!】冉暮秋傻住。

還沒等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機械音就繼續播報——

【攻略物件[李琢]虐心值+5!】

/【攻略物件[李琢]虐心值+5!】

【攻略物件[李珮]虐心值+5!】

【系統……】好半天,冉暮秋才回過神來,喃喃的道,【這、這漲的是李琢的虐心值?】那個自己攻略了好幾個月,虐心值都紋絲不動的主角受?

可自己分明努力了好幾個月都不見成效,為什麼偏偏在決定放棄以後,又突然開始暴漲?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剛剛明明就沒有再故意維持渣攻的人設,為什麼反而會讓李琢難過了?這不對勁!

“司機叔叔!”冉暮秋怎麼也想不明白,只覺得這件事不能就這樣含糊過去,他腦海裡全是方才那個孤零零的身影,急急的道,“麻煩您掉頭!”

暮色,後門。

幾個高大的身影提著幾個歪七扭八的醉漢,開啟後門,一個接一個的丟到了大街上。

“砰砰”幾下,是肉體重重摔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接著,就是一片醉醺醺的操罵之聲,不怎麼成氣候

為首穿西裝的男人踢了踢當中一個綠毛,無奈地看著這幾個嘴裡仍在罵罵咧咧的醉鬼,過了一會兒,看向一旁的少年。

&34;小李,還是麻煩你在這看著點兒,別讓他們鬧起來就成。&34;

瘦削少年正靠著牆,一腿曲起,從口袋裡摸了根菸出來點燃,聞言,悶悶的應了聲:“放心吧徐哥。&34;

西裝男人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笑了一聲:“交給你,我是放心。”

c城離港口不遠,是這一帶最大的城市,人多、魚龍混雜。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街上的偷的、搶的、口o燒的混子們,也想辦法趁著這東風賺了大錢。

後來,政策變了,上面雷霆手段,這幫人進去的進去,洗白的洗白,真正能留下來的幾個,都搖身一變成了跺跺腳就能震動c城半邊天的人物。

如今,c城的夜店不少,但規模大的,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每個都能或多或少的跟那些大人物扯得上關係。

比如“暮色”,就是其中一個。

從那個年代發展起來的場子,內裡都算不得乾淨,就算如今暮色走高階路線,也到底只是個夜場。

尤其南城區,這一片發展得不如東城區,混混多,鬧事的也多,一個不留神,店裡就會鬧起來。李琢是在大約一年前的

時候自己找過來的。

這小子心黑手狠,分明還是個高中生,可動起手來不比那些在外面找來的差,老闆信得過他,也有意提提他。

徐哥走後,四下一片寂靜,幾個被拖出來扔在地上的,甚至睡得發出了鼾聲。狹窄的后街上,瀰漫著菸酒脂粉氣味。

過了一會兒,醉得沒那麼深的綠毛先醒了過來。

他方才被徐哥掌皮鞋尖頭踹了一腳,一動,尾椎骨那個地方就隱隱作痛,忍不住罵了一聲。

綠毛環顧四周,發現那群將他們拖出來的黑衣人早就走了,只剩下一個高瘦的影子,蹲坐在路燈旁的牆根處。

仔細一看,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雙臂垂在膝蓋上,微長的額髮蓋住眼睛,像只頹喪的野狗。

他左手捏著煙,但半天都沒吸一口,只默不作聲看著遠處出神,任憑那些煙霧嫋嫋往上飄,隱去他的臉。

綠毛看了他半天,爬著坐起了身,叫了他一聲:“小弟弟。”

這少年年紀不大,綠毛覺得他應該就是個普通小馬仔,跟在看場的大哥身後混,賺點生活費的。李琢沒說話,

像是沒聽到。

綠毛冷笑一聲,清了清嗓子,提起音量又叫了他一遍。這回李琢終於有了反應,但也只往他身上瞥了眼,不明所以。

“小弟弟。”綠毛覷著他,一邊眉挑著,指指了他指間夾著的煙,&34;給哥來一根。&34;李琢撣落菸灰的動作一頓,又看他一眼,仍是蹲著沒動。

“小雜,種。”綠毛笑罵了聲,更髒的字眼在喉頭一滾,沒怎麼停頓的就罵了出來。

等他花式不重樣的問候過少年的母親,牆根處一直蹲著沒動的人才起了身,朝他走過來,蹲下,將還剩一截的煙遞過來。

綠毛得意的“嗤”了聲,頤指氣使:“給爺點根新的。”

少年沒說話,也沒點新的,只慢條斯理的,徑直將還燃著的菸頭,按進了他小臂內側最嫩的那塊肉上。

慘叫聲登時響徹整條窄街。

“操,你——”

對方沒讓他把這句話罵完。

綠毛的頭被狠狠砸了好幾下,連帶著胃部也捱了幾下頂踹,力道是衝著打死他去的。綠毛軟綿綿滑到了地上。

幾秒鐘後,衣領被揪起,少年俊美陰冷的臉在他眼前放大,另一隻手上還捏著那根快燃到底的菸屁股,面無表情地問他:&34;還要麼?&34;

綠毛整張臉都扭曲成一團:&34;不不不、不要了——&34;他是此刻才知道怕。

出來混的,不怕不要命的,也不怕毛頭小子,怕的不要命的毛頭小子。

這種人沒有軟肋,不知輕重,最容易搞出人命。

綠毛顯然也是沒想到暮色從不知道哪裡弄來了這麼個東西,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開始哼哼唧唧的求饒。

少年蹙了下眉,似是覺得他聒噪,伸手就掐住他脖頸下頜,逼得對方閉嘴。

對方力道大得出奇,下手也狠,綠毛一張臉漲成豬肝色,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喉管都快被他捏爆,差點覺得自己今晚要交代在這。

忽的,掐著他脖子的手一鬆。

少年餘光往後方某個角落裡瞟去,眉間閃過一絲怔忪,滿臉的戾氣跟著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點慌亂和茫然。

綠毛捂著脖子大口喘氣,也想順著他的視線一起看過去,謝謝這個不知名的過路人——

可剛只來得及看到一個纖細的影子,就又被踢了腳。

“別動。”

少年重新擒住綠毛的手腕,製得對方動彈不得。卻也沒再動他,而是抓著對方,朝自己的方向扯

過來。

綠毛驚恐地看著他,這下,酒完全醒了。

“往這招呼。”李琢偏了偏臉,停頓一秒,又補了句,“別打臉。”

他音調冷淡,卻又透著股子奇異的興奮,聽得綠毛毛骨悚然,便在那裡,不敢有動作。

綠毛方才被砸破的頭頂仍在滲血,順著太陽穴流到嘴角,配著他張大的嘴和眼,形成了一個滑稽而恐懼的表情。

“聽不懂話嗎?叫你揍我。”李琢攥著他的腕子,嘴角上挑,俊美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近乎興奮的微笑表情,“用點勁兒,打出血,你就可以走了,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