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性子喜怒無常,但也依舊只是一個九歲的頑童,此刻看白玉安願意陪他玩,臉上又揚起笑意,騎在了旁邊太監的身上。

白玉安畢竟不是孩童,如何能跟著小皇帝一般騎在人的身上,彎腰對著小皇帝道:“臣身上不適,站著陪殿下吧。”

小皇帝已打出了球,聽了這話不耐煩:“好好好,快打球。”

白玉安垂了眼,那杆子細長,底下還穿著竹片用來抵球,不注意便會傷到人。

竹球打到了自己面前,在不遠處便有一個太監跪在地上用手接球,小皇帝但凡打過去,他若是沒接住,那竹竿便要打在那太監的身上。

白玉安默默看在眼裡,將面前的球打在了皇帝面前。

心裡卻是異常煎熬,只想著這一場能快些結束。

打到了最後,小皇帝盡了興,沒規矩的坐在地上喝著蕭平遞過來的茶水。

白玉安看了眼殿上還跪在底下的太監,身上皆帶了傷,就連白玉安的膝蓋處也被小皇帝開啟的杆子劃破,在皮肉上劃卡了一個口子。

那傷口處或許正涔涔冒著血珠,又或許早已麻木。

最後將視線落在那接球的太監身上,那形容更是慘不忍睹,只因為未接好小皇帝打過去的球,臉上被竹竿劃出條條血痕,恐怖異常,白玉安已看不下去。

她低頭對著小皇帝拱手:“此時應要傳膳了,臣不好再打攪殿下,先行告退。”

小皇帝看白玉安打算走,就叫住她道:“你今日陪的朕很高興,下次朕再來找你玩。”

說著他又道:“要是下次你再陪朕玩高興了,朕就賞你東西。”

白玉安就站在原地拱手垂頭:“臣感激聖上看重。”

小皇帝得意笑了笑,這才擺擺手讓她走了。

蕭平走出來送,到了門口處,蕭平忽然低頭在白玉安耳邊低笑道:“白大人往後在殿下面前說話可當心些,不然下回接球的就是您了。”

白玉安步子一頓,目光看向蕭平。

蕭平對上白玉安的眼睛,剛才還卑躬屈膝的人,此刻已經不知不覺抬起了背脊。

白玉安不語,淡淡挪開了目光。

不過一條得主子歡喜的狗而已,諂主的小人,多看一眼已是髒了眼睛。

蕭平看白玉安轉了眼神,高雅臉上淡淡,那眼神分明是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滿不在乎的笑了笑,一轉頭又露出些猙獰神情。

他蕭平這輩子最討厭被人看不起,探花郎又如何,在皇帝面前也依然要跪,比他們這些太監也高貴不到哪裡去。

蕭平一走,白玉安站在文華殿門口,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又聽殿內重新傳來的笑聲,這才覺得膝蓋開始發疼。

她覺得自己有些信念在漸漸消磨殆盡,曾經的自己,已經漸漸漸行漸遠。

一階一階下著面前的石階,在最後一階時,白玉安看見不遠處有一昏黃光線劃破了夜幕過來。

只見一身紫衣官袍的沈珏斂眉過來,周身雍貴,身後跟著兩名太監,在夜色裡渡步過來。

白玉安步子一頓,隨即站到了邊上垂頭,直到見到那一雙黑靴停在了自己面前,白玉安也沒有抬頭看沈珏一眼。

沈珏瞧上人,見人官袍上皺巴巴的,衣襬下頭也被劃破,官帽微微有些歪了,烏黑的髮絲便落下了好幾縷。

少了兩分平日裡規整的樣子,垂著眼簾也不喊一聲,分外瞧著就是心裡不舒坦了。

又往燈火通明的殿內看了一眼,沈珏瞧著那白皙的尖尖下巴道:“怎麼了?”

怎麼了?

白玉安暗地裡冷笑一聲,卻是冷漠一張臉不言不語。

沈珏瞧白玉安當沒聽見自己的話,微微挑了眉,叫身後的太監先帶著摺子進去。

那身後的太監也不敢多留一刻,連忙應聲往殿內走。

沈珏走到了白玉安的身側,高大的身子擋住了殿門口太監的視線,抬起一根手指挑著白玉安的下巴,眼神若有所思:“可是在皇上那兒受了委屈了?”

白玉安這才看向沈珏,眼眸疏遠:“下官今日才明白,聖明勤政的皇帝,怎麼能成為沈首輔手中一顆聽話的棋子呢?”

“下官此刻無話可說,就此告辭。”

白玉安說罷,轉過頭就走,片刻留念也無。

沈珏站在原地看著白玉安的背影,獨身一人走在夜色中,官袍微微揚起,寬大的衣襬摩挲,依稀可見那背影的孤寂。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沈珏才眉色淡淡的轉了身。

彷彿從未將白玉安剛才那番冒犯之極的話放在心上。

進到殿內,小皇帝還坐在地上,一見到沈珏進來,眼裡竟然流露出了幾絲害怕,連忙規規矩矩站了起來。

沈珏掃了一眼殿內,見著地上跪著的太監好幾個身上都帶了血,眼神一淡,擺擺手讓那些太監都退了下去。

沈珏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了小皇帝面前,低著頭看著小皇帝眼裡微微懼怕的眼神,隨即笑了下:“殿下該批奏摺了。”

小皇帝便老老實實去到案前,一個太監就往小皇帝手上遞了一個摺子過去。

沈珏眼神又看向站在小皇帝身後的蕭平身上,微微一個眼神,沈珏走到了外殿。

蕭平看小皇帝撐著頭看著奏摺,拿著硃筆正不耐煩的在手指間把玩著,在旁邊說了句出去叫人拿些果葡進來,就走了出去。

一走到外殿就看見沈珏已站著等著自己,便連忙弓腰走到了沈珏面前。

外殿伺候的太監都被叫了出去,門口守門的雙眼直直看著前頭,眼裡只見的眼前的事物。

沈珏看了眼蕭平,蕭平便明瞭了,低聲將小皇帝這一日的事情都事無鉅細一一說了。

聽到最後,沈珏負手往蕭平身上看一眼:“傷了白編修了?”

蕭平沒想到沈首輔會特意問起白玉安,忙道:“殿下的杆子沒有輕重,掃到了白大人也是有的。”

沈珏抿唇,又頷首讓蕭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