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林晚喬每天上午六點半準時到崗打卡。

雖然是帶資進組,但絲毫不給她偷懶的機會。

早晚溫度還勉強能接受,從上午10點到下午4點這個時間段,呆在房間裡簡直是人間煉獄。

即使發電機給電風扇供著電。

吹出來的風都帶著燎人的熱氣,空氣肉眼可見的扭曲。

醫生受不了,病人也受不了。

所以每每一到臨界點,所有人都會自動搬上桌椅板凳等一系列裝備跑到地下室,然後擺上攤子,繼續忙碌。

縣醫院是老院區,規劃的時候並沒有做地下車庫,現在這個地下室還是高溫後這批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一起一鐵鍬一鐵鍬挖的。

條件和安全所限,整個地下室並不大,只有兩百平不到。

不足以容納所有的病患。

所以醫院劃了一半留給重症病人,早晚都留在地下室。而輕症、門診的病人以及醫護人員,還是得忍著高溫待在地面上看診。

這會兒所有人都擠進了狹小的地下室,挨肩疊足,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灼熱的呼吸打在彼此臉上。

沒有空調。

沒有冰塊。

有的是無處可躲的熱浪和汗臭。

就算汗水早已打溼口罩,林晚喬也不敢摘下來。

有那麼一瞬,她在懷疑,為何要給自己找罪受。

不過,當病人因為疼痛緩解而露出笑臉,不住地向她表示感謝時,林晚喬突然感覺並不是那麼難熬了。

一天忙忙碌碌下來,時間也飛快逝去。

午飯是食堂的師傅送到地下室分發的。

所有人都一樣。

兩個烤土豆,一碗水煮西蘭花。

寡淡無味。

現在連鹽也是稀缺品。

林晚喬已經找回了上輩子的狀態,咬一口土豆,喝一碗蔬菜湯,靈活地吐出渣渣。

幾個科室的醫生護士都圍坐在一起,邊吃邊聊天。

“小林,你怎麼會想到來我們院裡實習,你家裡是做什麼的啊?”一個護士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林晚喬:“我就一普通人,在家閒得無聊想學點東西就來咯,還要感謝齊主任不嫌棄收留我。”

沒人相信她是普通人,那滿滿一車的藥,別說現在這世道,放以前,也沒有哪個普通人這麼豪橫說送就送。

“小林,你知不知道,你的那批藥,第一天就救了重症的兩個病人。”

“是啊,那兩個人細菌感染,一個肺炎,一個急性腹瀉,都已經在等死了,沒想到關鍵時刻等來了小林送來的抗生素,真是命大。”

又有人好奇林晚喬哪裡搞到的這麼多藥。

她又將之前的說辭重複了一遍。

“那真是個大好人啊,可別小看這點藥,上次我聽一個病人家屬吐槽,說一顆阿莫西林,外面的黃牛敢開天價。”

“這個我也有聽說,都是救命藥,那些家屬但凡能湊起來都願意去買。”

“唉,這世道,人心涼薄,世風日下啊,竟然發災難財。”

“也別這麼說,小林認識的那個老闆可不是個大善人麼,這些東西他拿去賣,幾套房子都能換回來吧,這樣的人可不多了。”

“別這麼保守,哪裡只有幾套,如果是我家人生病,別說一套房子一顆藥,十套我都願意。呸呸呸!”

林晚喬默默喝著蔬菜湯,聽著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聊天。

“小林,什麼時候給我們引薦一下這個大善人,捐這麼多東西,我們也得好好感謝人家才是。”一個科室主任突然開口。

林晚喬打哈哈道:“好,我一定把你們的好意帶到。不過他太忙了,我只是在他手下打過工,認識沒多久關係一般,偶爾聽說我想來醫院學習,正好他自己也早有捐獻的意思,所以就借我的手將藥送來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聯絡上他,而且他說過捐獻不求名利,不一定願意過來。”

她知道,那批藥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

她來的第一天,院長就來了中醫科向她表示感謝,並有意無意地打聽她背後的人,其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樹大招風,名高引謗,她一時間也做不了更多了。

突然,人群一陣騷動。

“醫生!醫生!快來人,這裡有人不行了!”

所有醫護人員一聽到聲音,立馬放下手裡的碗筷,撥開人群往聲音源頭跑。

林晚喬也跟著過去。

外頭看熱鬧的人群已經圍成了一個大圓圈,醫生過來,自動讓開了一道豁口。

圈中心一個老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隻不鏽鋼碗反面朝上躺在地上,碗裡的飯菜灑了一地,和地上一灘黃白色汙穢之物混在一起。

一箇中年男子蹲在旁邊一臉焦急地搖晃著老人。

“爸,爸,你快醒醒。”

內科醫生率先到達,蹲下身子掰開老人的眼皮,又從懷裡掏出聽診器聽老人的心跳。

另一個醫生見同事已經在檢查,轉向中年男人問道:“你是患者什麼人?”

男人已經急得汗如雨下:“我,他是我爸爸。醫生,你們一定要救他啊。”

“你爸是什麼情況?”

老人任憑醫生擺弄,沒有一絲反應,男子慌了神。

“我,我也不知道……

前幾天我爸腿摔傷了腿,養了兩天一直沒好,反而更腫了,今天是來看腿的。

剛才吃飯的時候,他突然說自己頭痛,然後就吐了一地,再然後就暈倒了,我怎麼叫他都不醒。”

男人越說越害怕,一把抓住醫生的手腕,懇求道:“醫生,我爸不會有事的吧,他只是摔傷了腿!”

“你爸以前是否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給老人檢查的醫生此刻抬起頭。

“他,他有有高血壓,心臟也不大好,前幾年搭過支架,還,還有糖尿病……”男人聲音越來越低。

“血壓突然顯著升高,已經250/150以上,舒張壓增高較收縮壓更為顯著……”醫生對同事微不可見地搖頭,“他的視乳頭目測有水腫症狀,應該是顱內高壓引起的,不排除腦腫瘤、血塊的原因,具體還要拍片才能確認。”

同事皺眉:“可是咱們拍X片的機器早就開不了機了。”

如果真的是這種情況,得做若藥物治療,若顱內壓增高症狀不斷惡化,可行腦室穿刺引流術,或施行顳肌下減壓術、大骨瓣減壓術等。

靜脈滴注的藥是拿不出來了。

手術室確實有維持運轉,但只有一個,而且重症病人太多了,大家都在排隊。

像這種急症病危的病人他們確實可以申請提前插進去做手術,但前面好像還有三臺在等,都是病危的,他們做為醫生更不能厚此薄彼,等不到上手術檯就死亡的人也不是沒有。

“齊主任呢,趕緊讓他來看看。”

中醫也可辯症並做一定治療,只要人能拖到上手術檯,就有希望。

眾人找了一圈,這才發現午飯就沒看到齊主任的身影。

這時有人想起來了:“齊主任今天上午看完,下午輪休了。”

“那馮醫生呢?”

除了齊主任,中醫科室二把手就是她了。

然而關鍵時刻,幾人都不在。

“她剛剛還在的。”

男人快急哭了:“醫生,我爸怎麼辦,你們倒是趕緊給他治療啊。”

眾人抿嘴不語。

就在危難之際,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

“要不讓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