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又是七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元節。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一場天雷剛剛散去,娘娘廟四周被雷劈中的樹木還在雨中燃燒著,發出嗶剝嗶剝的聲音。

“下山前,再去給娘娘敬杯茶。”啞婆婆倒了一杯熱茶遞過來。

我跪下來磕了三個頭,接過茶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地道,“請師父喝茶。”

啞婆婆接過茶杯,放到香案上。

我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娘娘像。

這些年來,雖然一直是啞婆婆在教我,但我心裡很清楚,啞婆婆只是代為傳授,真正在教我的,其實是那位我從未見過面的師父。

“咱們靈門傳人百無禁忌,並沒有什麼規矩。”啞婆婆在香灰上寫道。

“沒有規矩麼?那萬一我以後收了個弟子,這弟子又不知好歹,專門幹些下三濫的事情呢?”我好奇地問。

“都說了是百無禁忌。弟子是你的,你要看得過眼就看,看不過眼就宰了,有什麼可苦惱?”啞婆婆問。

“原來是這麼個百無禁忌啊?”我恍然大悟。

“你這次出去,記得辦兩件事。”啞婆婆寫道,“第一件,是找一本書,叫《靈王二十四章秘經》。”

“那是什麼?”我在腦海裡搜刮了一下,對這個書名並沒有任何印象。

“這是咱們遺失的東西。”

我點頭,“那我記下了。”

“第二件,你在今年的臘月,去一趟長白山,找一個十六歲,左腳底有三顆痣的小姑娘,很大可能是姓孔,但或許會改了姓。”

“這是誰?”我有些疑惑。

“你自己去問師父。”

我當時就沒聲音了,咳嗽了一聲道,“師姐你接著說,我把人找到以後怎麼辦,是帶回來麼?”

“不用,你把她煉成紅衣。”

我愣了半天,有點不敢確信,“師姐,你是說讓我把那小姑娘煉成紅衣厲鬼?”

“是紅衣凶煞。”啞婆婆瞥了我一眼,在地上寫道。

我吃驚地看著她,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民間向來有傳聞,穿紅衣服冤死的女子,如果怨氣滔天,再加上機緣巧合,是有可能化成紅衣厲鬼索命的。

這紅衣厲鬼所到之處,雞犬不留,絕對是大凶之物!

可這要跟紅衣凶煞比起來,那又是小巫見大巫了,這中間相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當然了,想要成煞,其難度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我們靈門雖然有養鬼、煉鬼的法門,但平常並不輕易動用,更別說是拿活人來煉成鬼,再養成煞。

“你反正記在心上,見到人就說是啞婆婆找她,去吧,東西給你收拾好了。”

啞婆婆給我遞了個揹包和一把傘過來,就把我趕出了門。

“師父,我走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盼著早點下山去找爺爺,但真正要離開了,卻又發現難以割捨,跑回廟裡,又衝著娘娘像連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出了廟門。

啞婆婆送了我一程。

“師姐,你和師父好好保重。”

我看著她的滿頭白髮,不禁鼻子一酸。

啞婆婆點點頭,指了指山下的路。

我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振作精神,拉著啞婆婆低聲笑問,“師姐,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咱們廟裡的娘娘,是不是按照咱們師父年輕時的樣子雕塑的?”

啞婆婆臉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沒點頭也沒搖頭。

“那我就懂了,師父年輕時真好看!”我豎個大拇指。

說罷就笑著跑了出去,又回頭跟啞婆婆揮了揮手,撐著傘一路往山下走去。

等我走到山腳的時候,發現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突然停了,草木靜止,連一絲風都沒有。

抬頭看去,只見空中陰雲密佈,漆黑如墨,一道電光無聲地在雲層中閃過,如同金蛇亂舞!

我心頭陡然一震,把傘和包往地上一扔,回頭就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山上狂奔而去。

轟隆隆!咔嚓!

一道道天雷驟然落下,紫電劃破夜空,似乎將整個墳頭嶺都劈成了兩半!

等我趕到時,天雷已經散去,娘娘廟也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了焦黑的斷壁殘垣,半截娘娘像還在火中燃燒著,嗶剝作響。

隨即大雨傾盆而下。

“師父!師姐!”

我衝過去到處翻找,卻是一無所獲。

沒想到十年之後,我又再次嚐到了當初在曹家聽到爺爺已經出事時的那種恐懼!

冰冷的雨水將我全身澆透,也讓我腦子清醒了一些。

“不會有事的!”鎮定下來以後,我已經開始能正常思考了。

只是娘娘廟被天雷劈了而已,又不能代表什麼,再說了,以師父和師姐的本事,我不相信她們就這麼沒了。

我在大雨裡整整坐了一晚上。

直到風停雨歇,東方發白,這才站起身來,朝著山下走去。

撿回自己的傘和揹包,離開住了十年的墳頭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