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政說的都是實話,但顧老頭卻以為他在謙虛著。

文人都是要面子的,這種事情確實不好直接說。

顧老頭會意,笑笑轉移話題道:“聽聞張大人今年年底就要回京了?”

張學政點點頭:“正好回京過年,待年後面聖後,看安排到哪個衙門去。”

說著這些,他也有些頭疼。

當今年紀上來了,如今是喜怒無常。

反正就是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

張學政都怕自己被調回去,沒多久也跟別人一樣,又被隨意發落到別處。

這樣還不如自己在這裡做個提學官好。

顧老頭看他一臉的煩惱,笑道:“張大人是個有能力、有政績的,必定不會與那些毫無建樹的一樣。”

張學政苦笑道:“只能託王爺吉言。”

兩人一番寒暄,說的話都挺浮於表面的。

顧老頭與這張學政以前有些交集。

他為人雖然記恩,但性格卻有些古板。

要找他打聽一些事情,還是挺難的。

寒暄了一番,張學政扯開話題問道:“對了,先前王爺因為一個農家子來找下官,著實讓本官有些好奇。”

“不知道此子與王爺,有什麼關係?”

“下官雖然明年便要調任,但在這江陵府的學官中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若是關係親密之人,我還得提前打好招呼才能放心離去。”

顧老頭臉上笑容不變:“不是什麼關係親密之人。”

“只是這年輕人恰巧救過老頭子一次,老頭子記恩,因此才想著幫他一把。”

“如今這忙也幫過了,恩情也算還了。”

“以後便不用再記著這個了。”

張學政雖然現在與他是有一些關係,但這人馬上調回京城了。

顧老頭不可能把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

若是他不小心說漏嘴,屆時事情就難辦了。

張學政呵呵笑了幾聲。

原來如此......

但你這恩情估計還沒還上。

他只能說:“此子文采不錯,日後必成大器。”

“王爺真是好眼光。”

你來我往說了一些話,都沒打聽到什麼訊息。

但一盞茶盡時,張學政突然低聲道:“也不知道下官回京後,給王爺送信要送到省府還是送到這邊好。”

這是要給自己送京城的訊息?

也算是表誠意。

顧老頭笑意深了一些:“老頭子我不日便會回王府,張大人要寫信,直接送到王府去便是。”

張學政說好,拱手行了個禮。

兩人又續了一盞茶,正好這時下人帶著一幅裱好的畫進來。

“老爺,畫箋已經裱好了。”

張學政看了一眼,興致高了一些。

直接伸手接過,給顧老頭展示。

“王爺請看。”

“這便是此次院試案首蘇譽送本官的謝師禮。”

“聽聞這畫箋乃是一個書屋所制,後蘇譽把昨夜那些生員們給本官作的詩都抄寫了下來。”

“這一份禮,雖不貴重,但卻意義非凡。”

“可惜本官馬上要調任回京,不然實在是想把這年輕人收作徒弟。”

張學政說著,又不禁嘆了一口氣。

真是不湊巧了。

顧老頭看了一眼。

這不就是蘇譽那書屋製出來的畫箋麼?

剛製出來的時候,就給自己送了一些。

又讓人送到省府去給趙老頭了。

如今估計趙老頭已經收到了這個禮物。

這畫箋確實是好東西,但顧老頭卻不是什麼文人雅士,沒什麼欣賞能力,因此最多看幾眼就收回眼光。

不過......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詩。

“嗯?這詩......”

見顧老頭注意到這詩,張學政有些高興地跟他介紹:“這詩乃是那些生員們當場所作。”

“本官選了幾首寫得不錯的,讓蘇譽抄寫了上去。”

“不得不說,蘇譽此子的字練得不錯,再把這些詩抄寫到此畫箋上,實在是讓人賞心悅目。”

張學政對這份禮物,讚不絕口。

見顧老頭感興趣,便先跟他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喜悅。

但他同時又有些遺憾。

“可惜本官親自點的案首,雖然文章寫得不錯,卻並不會作詩。”

“若是他能作出一首像樣的詩來,就算差了點,本官都必定把他的詩作排在第一個!”

“不會作詩?”顧老頭頓了頓。

指了指畫箋上面的詩。

“你說這蘇譽,不會作詩?”

他沒聽錯吧?

他的孫女婿,不會作詩?

張學政說道:“對啊。”

“倒是那兩個與他來自同一個縣,互保的同窗作的詩還可以。”

“一個比一個有意境。”

顧老頭直接指著那兩首:“張大人說的,可是這兩首?”

張學政低頭一看,還真的是。

這一指,就指出了自己口中說的那兩首?

他有些訝異:“王爺是怎麼看出來的?”

顧老頭訕訕一笑。

他不止看出來,他還早就聽過這兩首詩。

在顧長樂回府城之後,就老是在他耳旁唸叨著自己的夫君很有文采。

說送了兩首謝恩師,都是挺好的佳作。

顧長樂還給他念了幾回,顧老頭就算想聽不到都難。

“這兩首詩......”

顧老頭輕咳一聲。

自己這孫女婿哪裡都好,他可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好的話。

他哪裡不會作詩?他可太會了好嗎?

“不巧,我先前與那蘇譽小友聊天時,聽他念過。”

“就在院試前。”

“而且好像聽說他為生計所迫,就把這兩首詩送給了同窗,得了點潤筆費。”

“如此一來,才有了到趕考院試的費用。”

啪嗒。

張學政手中的茶杯蓋子應聲落下。

他呆呆地問道:“王爺此言當真?”

顧老頭咧嘴笑道:“老頭子我用這些誆你做什麼?”

“不過既然送了別人,便是別人的東西。”

“他沒跟張大人提起這事,倒也是正常。”

張學政低頭看著那兩首自己頗為滿意的詩。

突然也開懷一笑。

“原來如此……”

“好!實在是好詩!”

......

顧老頭喝了兩盞茶,便起身告辭。

張學政親自送他出門。

顧老頭出門,上了自家的馬車。

看顧老頭離開,張學政也揹著手,轉身回府。

很快,他喊來自己的管家。

“那個叫蘇譽的學子,你去看看他如今在何處。”

“查清楚後,去賬房支一百兩,以本官的名義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