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值路上。

這些天暑氣退了一些,刑部的活計相對也沒前些日子那麼繁重,早上她先送了妹妹去流亭園,在門口遇到了楊冶。他也送他妹妹楊媛去學院。

楊媛嘟囔著:“她是誰啊?你幹嘛和她說那麼久話?”

楊冶摸摸楊媛的頭,“她是刑部的同僚。她妹妹也在流亭園裡讀書呢。遇上了就聊幾句。她妹妹叫安嵐,你認識嗎?”

楊媛哦了一聲,“認識,家裡開茶鋪的麼。鄉下來的。”

楊冶拍了她一下,“你怎麼說話呢。她們和我們算是老鄉,都是湖州的。你客氣點。對了,你零花錢還夠嗎?”

楊媛這才笑嘻嘻地攤開手掌,“沒了,再給我點唄。”

楊冶掏出錢袋子,數出十個銅子,“行了,就這些了。你省著點花費。”

兩人正說著,安影走過來道:“楊公子,這就是你妹妹啊。上次的傘,謝謝你了。”

楊冶心道,哎呀。他回頭看小妹,果然黑著臉,說道:“哥,上次的傘你是給她用了?”

安影不明白這兄妹倆幹嘛,左右看看。

楊冶尷尬地撓撓頭,“啊呀,你瞧著記性。安司直,你太客氣了,多小的事情啊。來,楊媛,見見安司直。看人家比你才大幾歲,都在刑部做事了。”

楊媛上下打量了一下,看著安影黑色的官服,嗤的一笑,“刑部的女官麼,哪有翰林院、知諫院的女官體面。”

楊冶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安影笑笑,“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你別往心裡去。”

安影搖搖頭,話不投機就走吧。

一會兒楊冶追上來,和她並肩走著。

“我小妹不懂事,你多包涵。”楊冶悄悄回頭看了安影一眼,小姑娘估計是生氣了。也是,自家小妹那嘴真的是。

安影歪著頭看楊冶,“你小妹說話倒是挺直接的。”

“哎,她就那脾氣。不用管她。聽說你們刑部破了大案子,恭喜啊。”楊冶邊走邊說道:“上次和你說的買蓑衣的事情,你還要買嗎?今日下值我帶你去啊?”

安影搖搖頭,“我有傘,那天確實忘記帶了。蓑衣家裡也有呢。”

兩人說著就到了刑部。

安影掏出上次蘇大人籤的批條去刑部的倉庫看舊案。

去倉庫看舊檔的人不多,架子上都有薄薄的灰塵。王主簿給她開了門,站在門口說著,“管倉庫的汪錄事病了許久,這裡也就沒人打掃了。案卷都在架子上,按時間排著,你自己找來看啊。”說罷便走了。

安影看著這些架子,去年的案卷很容易找到,就在門口的架上,可她怎麼翻都沒看到和貢茶相關的一丁點兒資料。

她正納悶呢,頭上傳來冷冷的聲音,“你到底想找什麼?”

她回頭一看,倒吸一口冷氣,陳東。這時候怎麼會遇上這個閻王呢。

“陳大人。”安影垂手行禮,“我奉蘇大人之名,查閱舊檔。”

“查閱舊檔?什麼舊檔?”陳東看著安影的頭頂。

“那個,就是我們要完善案卷記錄的規範和流程。所以蘇大人特批我調閱以前的大案重案,這類案件案卷詳盡,我可以參考。”安影強裝鎮定,說出了早已編好的理由。

陳東抬頭看看安影的位置,“你進來就沒去過其他地方,就在去年的案卷前走動。你想找的是去年的案卷?讓我猜猜,去年最大的案子就是貢茶案,你父親也被捲入案中。所以,你在找這個?”

安影頓時身上冒出一層細細汗,她行禮的姿勢似乎有些僵硬,“大人明鑑,屬下確實在找貢茶案。不過沒找到,正想再往前找一年。”

陳東看了她一會,“貢茶案沒完全結案,所有案卷都在我們丙組。”

安影行禮道:“多謝陳大人告知,我再看看其他的案卷。”

陳東忽然從另一架上抽出一卷案卷,“你看看這個吧,挺有意思的。”

安影趕緊接過,“聽說你是最後一個見羅巧孃的人?”陳東問道。

安影的頭都快要塞到地上,“屬下也不知道。屬下確實見過羅巧娘,告知她鄭平的下場。”

“不止吧?”陳東靜靜地說道。

“啊?”安影幾乎要下跪,“大人,我,我,我沒做什麼呀。”

“你是不是告訴她了她女兒的下落?”陳東彎下腰,玩味地看著幾乎在顫抖地安影。

原來是這個,安影放下心來,“大人明鑑,屬下確實透露了鄭朵兒的下落。”

陳東背手站著:“按律,鄭奪兒該沒入教坊司。可去抓捕的人說她已經被鄭英害死。你和羅巧娘說鄭朵兒已經死了?”

安影咬牙道:“是的。”

“砰”一聲,安影被踢翻在地上,她自小到大從未被人如此踢到在地,她整個人都是懵的,這個時候,疼痛反而不清晰,更多的是恐懼,安影趴跪在地上,心裡在盤算如何應對。

“你撒謊。”陳東走到她面前,“你一個小小的司直膽敢欺上瞞下?”陳東一腳踩在安影的手背上,疼的她冒出眼淚來。

“屬下不敢,屬下不敢。陳大人,還請你明示。”安影咬著牙。

“呵,嘴還挺硬。鄭朵兒被送回羅巧娘外祖家,這事兒是你辦的吧?”陳東的靴子在安影的手背來回用力。

雖然手背疼到鑽心,但安影心裡長吁一口氣,原來是這個事情。

她邊磕頭,邊說道:“這事兒是我辦的。我找到鄭朵兒的時候,她差不多沒氣了,辦差的衙役嫌棄還要帶個快病死的孩子麻煩,我就主動幫忙處理。後來請了大夫用了藥,沒想到就救回來了。”

“大人,屬下就是不忍心。還請大人寬恕。”

陳東看了看安影,又看了看安影紅腫斑駁的手,他說道:“刑部官員,必須按律辦事,不能加雜私心。你這招瞞天過海已經觸犯了條律,論理你應該去刑部大牢待幾日。”

安影磕頭道:“謝陳大人,謝陳大人,其實屬下在刑部做事以來,也漸漸明白律法的重要。這事確實是屬下的錯誤,屬下願受一切懲罰。”

陳東看了她一會,說道,“這事我就不追求了。追究了起來,反倒是我們刑部的失職。你好自為之,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