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鼓作氣先喝粥再喝藥,靠著那股揮之不去的苦味兒逼著自己多了幾分清醒,推門就聽到徐二嬸在抱怨:“說得冠冕堂皇的,可既然是做了,怎麼就只記著做那幾個人的?合著家裡其他人就合該餓著?”

“大嫂,徐璈只做了你們一家的飯,你還真能揹著人咽得下去,也不怕一次吃多了會撐著!”

許文秀是軟性子,可再窩囊的人也想護自己的崽。

她想到徐璈昨日與自己說的話,難得的硬氣道:“璈兒天不亮就要出去賺錢,他哪兒有那麼多工夫管這麼多人?”

“這麼多人好手好腳的,怎麼偏就指望著他一個人?”

一日兩日也就罷了,長此以往這不是要徐璈的命嗎?

別人不心疼,她這個當孃的曉得心疼!

徐二嬸叉腰想反駁,可門外恰好就響起了一道詢問的聲音:“桑枝夏是住在這裡嗎?”

“這裡是不是桑枝夏的家?”

桑枝夏???

被叫到的桑枝夏走出來,看著門外陌生的面孔詫異道:“找我的?”

來人一身灰衣風塵僕僕的,打扮看起來就不像是體面的人。

可見到桑枝夏立馬就露出了笑。

“對對對,就是找你的!”

“你在京都的親戚託我給你帶點兒東西,你來收一下!”

京都?

聽到這幾個字,院子裡屋裡的人紛紛冒頭。

桑枝夏見狀在心裡嘀咕了一聲壞菜,快步走過去說:“什麼東西?誰託你來的?”

灰衣男子把肩上的包袱解下來遞給她:“是桑府上的謝姨娘託我來的,這是她給你準備的東西,裡頭有單子,你開啟看一下。”

桑枝夏捧著沉甸甸的包袱,結結實實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謝姨娘是誰。

那是原主在將軍府極不受寵的親孃。

在她被迫替嫁的時候,謝姨娘好像因為求情被關了起來,後來也失了聯絡。

這人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的?

桑枝夏心情複雜地開啟包袱,最上頭平整壓著的就是一張字跡娟秀的單子。

厚夾襖兩套,換洗的衣裳兩套,還有兩雙針腳細密的鞋。

徐二嬸帶著急切看了半天,見包袱開啟翻了半天就這麼幾件衣裳,當即不屑道:“我說是什麼呢,合著千里迢迢就送了幾件不值錢的衣裳?”

還都不是什麼好料子做的,比起村裡人穿的也體面不了多少。

原本揣著莫名期待的眾人紛紛撇嘴扭頭,各自又重新進屋了。

唯獨桑枝夏看著手中分量莫名沉沉的衣物,聲音有些沙啞。

“她可讓你帶話了?”

男子苦笑道:“謝姨娘在家中的境況你是知道的,她能說得上話的地方屬實不多,所以只是讓我轉告你,好生照顧自己,別讓自己冷著餓著。”

他說完不動聲色地朝後看了一眼,確定都沒人往門口看了,飛快地從懷裡掏了個小盒子塞到了衣物的下頭。

“謝姨娘還說,徐家人多心思雜,她能幫你的地方不多,可你自己要多留幾個心眼兒,不可太實誠了。”

“往後你在這裡住著,也不必往京都回信,她會念著你的。”

男子交代完匆匆走了,桑枝夏捧著懷裡的東西轉身,對上的就是許文秀微紅的雙眼。

“你姨娘也是當孃的,這都是為娘掛念孩子的一份兒心,就是幾件衣裳也是要好生念著的,拿回屋放好吧。”

桑枝夏不確定她有沒有看到那個小盒子。

可既然這麼說了,那她就不裝了。

見桑枝夏帶著東西進了西棚,許文秀也牽著徐明煦進了屋。

門一關,徐明煦就忍不住好奇說:“娘,大嫂那個小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呀?”

為什麼那個叔叔給得神秘兮兮的?

許文秀搖頭示意他小聲些,過了會兒才說:“那是你大嫂的孃親惦記她呢,是她們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說,知道嗎?”

徐明煦一知半解地點頭。

許文秀摸著他和徐錦惜的小腦袋,暗暗咬緊了牙關。

璈兒說得對。

徐家已然是散了,可苦也不該都是長房的人受著。

不就是私心嗎?

身為桑枝夏的婆婆,多硬氣的事兒她做不了,可自己的兒媳她還是能護一護的!

在許文秀的掩護下,神秘的小盒子就此成了秘密。

可開啟盒子的桑枝夏看著裡頭裝得整整齊齊的東西,喉頭卻止不住地發堵。

三枚素銀簪子,一支鎏金的雕花鐲子,底下還有一個小小的荷包,荷包裡開啟是大大小小的碎銀子。

以桑家的門第而言,眼前的東西似乎太過寒酸了些。

可桑枝夏從原主的記憶中清楚謝姨娘在府上的遭遇,這些已經是她能拿得出來的全部了。

一個月例只有三兩銀的妾室,這一袋不足三十兩的碎銀不知她揹著人攢了多久,現在全都給她送來了。

謝姨娘不知道這具殼子裡的人已經換了,還在儘可能地念著她。

桑枝夏不忍辜負千里之外的這份兒心,仔細又仔細地把收到的東西妥善收好,為此也在屋裡悶悶地躺了半日。

徐璈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

許文秀正帶著兩個小的在院子裡玩兒,看到徐璈連忙說:“桑家今日來人了。”

徐璈不知去幹什麼了,一身連塵帶土的異常狼狽。

可聽到這話腳下微挫,聲調莫名沉了幾分:“桑家?什麼人?”

“還能是什麼人,送破衣爛衫的下人唄!”

徐二嬸翻著白眼出來說:“費老大勁兒託人送點兒東西,只為送幾件不值錢的衣裳,那衣裳是能管吃還是管喝?也不說……”

“二嬸的孃家是富甲一方,怎麼不見王家的人來送兩箱金銀寶貝?”

桑枝夏忍無可忍地走出來呵了一聲,嘲道:“衣裳怎麼了?衣裳那也是我孃親手做的。”

你娘給你做了嗎?

她病了兩日一直懨懨的,也懶得與人爭辯。

可也別當她就此啞巴了不會說話!

徐二嬸面上一白就想反駁。

桑枝夏勾唇順勢就刺:“也是,王家家大業大,生怕受了牽連損了富貴,巴不得二嬸撇了王家的姓氏從此再無干系,哪兒會有人想得起西北苦寒,需幾件禦寒的衣裳?”

“二嬸,你說是吧?”

“你……”

“我怎麼了?”

桑枝夏心頭堵得慌,出口極其不善:“有這碎嘴子的工夫,二嬸倒不如洗洗手把晚飯做了,也省得祖父祖母好端端地在屋裡歇著,到了你嘴裡就餓得慌張。”

“幹吃不動只進不出,還當自己是王家金尊玉貴的姑奶奶?”

“你給王家寫封信,看看王家還有沒有人理你?”

她快刀戳人字字扎心,擠兌得徐二嬸悲從中來,眼眶一紅就扭頭衝回了西屋。

圍觀全場的徐三嬸對此似乎有所不滿,可被桑枝夏藏著怒氣的眼芒一掃,一言不發地也走了。

桑枝夏餘怒未消,臉上殘存冷意。

徐明煦晃著腦袋左右看了一圈,兩眼發亮地衝著她揮手:“大嫂好厲害!”

大嫂把二嬸都氣哭了!

徐錦惜在許文秀的懷裡抱著,還小也聽不懂剛才是在吵什麼,可這不妨礙小姑娘湊熱鬧。

她口齒不清地跟著二哥喊:“膩害!”

桑枝夏跟這倆小的也不熟,猝不及防得了這麼句誇獎有些好笑。

“你倆這就覺得厲害了?”

這算什麼?

她厲害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桑枝夏氣不過地磨磨牙,終於看到了掙錢歸來的徐璈。

看清了徐璈的造型,表情瞬間空白。

她記得徐璈昨日穿得雖不好,也白白淨淨的還挺英俊。

這才出門半日,好好的帥小夥怎麼就變成黑煤娃了?

這人是去黑煤窯挖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