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銀子不多,不管是徐二嬸還是桑枝夏都可以給得眼都不眨。

然而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已經不是銀子多少的事兒了。

這樣的口子不能開。

開啟的口子成了投機取巧的契機,今日只是一個李工匠,可來日呢?

同樣有多餘心思的人見了李工匠多得的好處,按捺不住的心思浮動起來,這樣的稀罕事兒就不會再是頭一遭了。

有一有二再有三,效仿的人多了,一百兩會變成二百兩,二百兩可能會水漲船高變成五百兩。

一旦鬧起來,隨之而來的麻煩可就不光是加銀子能解決的了。

桑枝夏閉了閉眼說:“二嬸,拿捏要挾的事兒只要有人做成了一次,效仿跟風的人就不會少。”

“不管是繡莊還是農場,往後要做的來往買賣只會越來越多,這樣下作的手段,不能低頭。”

而且依李工匠這副一口咬住就不撒嘴的架勢,多出來的一百兩十有八九隻是個叫出來的噱頭。

等她們鬆口答應了,就絕不是這個數了。

到時候被人拿捏住了短處,哪怕是佔了道理也落了下風。

豈不是就要任人拿捏了?

徐二嬸苦笑道:“我何嘗不知是這樣的理兒?”

“只是農場那邊已經動上了,這邊要是不及時處理好,耽擱的可就不是百兩銀子的事兒了啊……”

“也沒到那一步。”

桑枝夏示意徐二嬸稍安勿躁,垂下眼看著桌上茶盞中泛起的水紋,淡聲說:“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快的話明日就會有訊息。”

“只是在此之前……”

桑枝夏頓了下,微妙道:“那個李工匠在現下在何處?”

說起這個徐二嬸就是一肚子的氣,攥緊了帕子說:“也是怪我之前大意露了痕跡,這人知道咱們現在急著要這批貨,在價錢沒談攏之前,索性就在城中住下了。”

“他還生怕我找不到送銀子的去處,住下就把落腳的地方送到了繡莊,這會兒只怕是正翹著腳等數銀子呢!”

“這銀子只怕是也沒那麼好到手。”

桑枝夏嗤了一聲,看著徐二嬸說:“二嬸,往日跟李工匠聯絡的人在嗎?”

“在呢在呢,我去把人給你叫來?”

“不用叫來。”

桑枝夏探身朝著徐二嬸湊近了些,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徐二嬸面露遲疑:“都說的買賣不成仁義在,做買賣論的就是個名聲在外。”

“今日雖是他背信棄義在先,可咱們要是這麼做的話,會不會傳出些不好的話來?”

做買賣的人迎來送往,最怕的就是被扣了屎盆子潑了髒水。

否則一傳十十傳百,就算是聽信了謠傳的人只有一半,細數下來造成的損失也不是一筆小數。

若非如此,徐二嬸也不會覺得如此棘手,進退兩難。

桑枝夏聞聲笑了,悠悠道:“前怕狼後怕虎是走不通的。”

“咱的確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講規矩的也有自己的禮數在,可要是見了那不講理的,自然也有不那麼講理的法子做。”

“二嬸放心,只管按我說的把人先制住,等派出去的人傳了訊息回來,再慢慢說別的也不遲。”

桑枝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像是在託大。

徐二嬸糾結一剎果斷咬牙:“行,按你說的辦!”

“蘇娘子,去告訴你家男人,把那個姓李的找來!”

蘇娘子利落地哎了一聲,正要去時,桑枝夏補充道:“記得告訴他客氣著些,別一開口先把人嚇跑了。”

“人也不必往繡莊這邊帶,弄到盒中玉那邊去。”

“盒中玉?”

徐二嬸面露遲疑:“夏夏,那邊的鋪子是收拾出來了,可這還沒等到炸鞭開張的吉日呢,把這麼個晦氣東西弄過去,敗了風水氣運豈不是得不償失了嗎?”

“要我說還是把人弄來繡莊,到時候前門後門一關,甭管是打是罵那都是順了心的事兒,也免得多惹糟心。”

“哎呦我的二嬸,我可不是想動手打罵的,我又不是土匪,哪兒能做那樣的事兒?”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看著滿臉匪氣的徐二嬸,咳了一聲說:“好事多磨,跟什麼氣運風水不相干的。”

“等把人弄到了,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徐二嬸雖是滿臉的不贊同,但在桑枝夏的堅持下還是鬆了口。

蘇家的去尋人了。

蘇大文的話說完,李工匠得意地露出了個笑。

“呦,你們掌櫃的這是想好要跟我談了?”

蘇大文記著桑枝夏的話沒反駁。

李工匠見他軟弱,更是得意:“談是可以,可這一日的行情跟上一日的不同,今日再說,可就不是昨日的那個價了。”

“你們掌櫃的財大氣粗,想來也是不在意這麼點兒碎銀子的吧?”

蘇大文險些被這人的無恥氣得嘔出一口老血,死死地掐著掌心擠出個笑,為難道:“我只是個底下跑腿傳話的,掌櫃的是什麼意思,確實是沒法猜,您這話我也確實是不知道該往哪兒接。”

“不過掌櫃的既是叫我來請您過去,想來這事兒就是還有可商談的餘地,只是具體怎麼說,那就要看您和掌櫃的最後談成什麼樣兒了。”

蘇大文要是一口應下,李工匠說不定就生了疑心,屁股上沾漿糊也就請不動了。

相反,蘇大文這麼一副我做不了主的樣子,落在李工匠的眼裡瞬間就成了他可以叫板的底氣。

李工匠幫著招攬木匠做工的時候都打聽到了,繡莊的女掌櫃只是個牽線的,正兒八經要這批模子的人是洛北村裡出的一個大地主。

他門路有限,打聽不出來這批模子是拿去做什麼的,可繡莊這邊催得急,那就定然是耽擱不起的東西。

只要拿捏住了手頭的貨,就不怕這些兜裡有銀子的人捨不得。

畢竟現在除了他,可就沒有人能一次拿得出這麼多應急的模子了。

要不是心中的底氣太足,他也不敢如此有恃無恐。

李工匠眼珠子一通亂滾定了心神,站起來裝模作樣地整了整鹹菜乾似的衣衫,斜眼一瞥低眉順眼的蘇大文,桀驁地抬起下巴。

“前頭帶路吧,我去會一會你們掌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