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許文秀在外頭接待來賀喜的人,桑枝夏沉沉睡足了十個時辰,才終於睡夠了似的艱難地掀起了眼皮。

徐璈趴在床邊睡著,察覺到手中握著的指尖動了,觸電似的抬頭,看到桑枝夏立馬說:“枝枝你先別說話,我這就去給你倒水。”

溫熱潤喉的水是一直在桌上備著的,徐璈自己先抿了一口確定不燙,才扶起桑枝夏讓她慢慢地喝。

一杯水下肚桑枝夏喉間的燥熱緩和不少,她只覺得全身痠痛,但一直沉甸甸的腹部輕巧了許多。

愣神似的眨了眨眼,桑枝夏恍惚想起之前的事兒,茫然的視線在屋內轉了一圈,奇道:“孩子呢?”

徐璈像是突然被問住了,脊背莫名一僵後解釋說:“兩個孩子都好,在邊上有人看著呢。”

“枝枝你餓了吧?廚房備著吃的,我現在就去給你拿?”

桑枝夏暫時還沒覺得餓,靠在軟枕上懶懶搖頭,眼裡閃爍著亮晶晶的期待:“我不想吃東西。”

“你去把孩子抱來我瞧瞧?”

桑枝夏醒了,徐璈飛走的魂兒也終於回來了。

這個剛當爹但疑似忘了孩子的人,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的娃,走進隔壁伸手就要一手一個。

守著搖籃的謝夫人嚇得站了起來:“姑爺,孩子還小見不得風呢,你這是要抱著去哪兒?”

徐璈熬得雙眼通紅,眉眼間卻帶著笑,看得出抱孩子的姿勢不太熟練,但仗著自己手大力氣大,一手一個看起來倒也穩當。

屋裡的兩個奶孃看得心驚膽戰,謝夫人也滿臉緊張。

徐璈渾身僵硬,但隱藏之下竭力裝出了遊刃有餘,解釋說:“枝枝醒了,想看看孩子。”

“我抱過去給她看看。”

謝夫人一聽桑枝夏醒了面露歡喜,當即就伸手說:“那你把孩子給我一個,我抱著跟你一起過去。”

徐璈不動聲色地把手往後縮了縮,不露破綻的鎮定之下,有些說不出的不好意思:“岳母放心,我抱得住。”

謝夫人面露為難。

徐璈忍著羞愧說:“我還沒仔細瞧過呢,我抱抱。”

謝夫人錯愕地張了張嘴,眼睜睜地看著徐璈把往日一步的路拆成了三步來走,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走了出去。

奶孃不是很放心,小聲說:“謝夫人,咱們要跟上去嗎?”

這當爹的一天一夜都沒想起來孩子的事兒,就這麼讓他抱走了合適嗎?

謝夫人腳下不由自主地一動,可步子還沒邁出去就戛然止住,失笑道:“罷了。”

“人家小夫妻稀罕稀罕孩子,我們跟過去攪和什麼?”

“你們就在這邊候著,耳朵靈醒些,萬一那邊叫人了趕緊過去,我去廚房看看吃的。”

桑枝夏累了一天睡了一天,還沒怎麼吃過東西呢。

屋裡的桑枝夏一點兒沒覺著餓,看著並排放在床上的兩個小娃娃,神色複雜。

桑枝夏指著粉色襁褓里正在砸吧嘴的說:“這真是閨女?”

“是不是弄錯了?”

誰家小閨女長得黝黑髮黃還沒幾根頭髮???

閨女長這樣還得了?!

徐璈落在女兒身上的目光極盡溫柔,宛如眼前的不是個皺皺巴巴的小猴子,而是個什麼飛天而下的小仙女,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當然是女兒。”

“枝枝,咱家的女兒是姐姐呢,是咱們的嫡長女。”

桑枝夏不忍直視地吸了口氣,目光轉向一旁的水藍色襁褓,表情掙扎:“這個真的是兒子?”

“徐璈你要不再仔細看看,我覺得這個才是閨女。”

儘管一母同胞同時出生,但這個號稱是弟弟的崽兒,不管是五官還是面板都自帶柔光。

沒有皺皺巴巴的,不發紅也不發黃,胎毛濃密發黑,小臉白嫩,這真的不是閨女?

桑枝夏眼裡堆滿懷疑,揪著襁褓的一角開始掙扎:“這才是女兒吧?要不咱們再確認一下?”

“女兒長這樣多好看,這……”

“我們的女兒很好看。”

桑枝夏:“……”

徐璈不容置疑地強調:“枝枝,咱們的女兒是最好看的。”

桑枝夏毫無徵兆被來自父親的盲目自信衝了一臉,短暫的愕然後不信邪地飛起了眉毛:“不行,我要親自確認一下。”

“你說的我不信!”

非常倔強的桑枝夏非要親自核對一遍,面對確實無誤的結果,桑枝夏在歡喜過後陷入了一言難盡的沉默。

桑枝夏心情複雜地看了眼儼然變成傻爹的徐璈,口吻微妙:“都說女大十八變,這話應該不是騙人的吧?”

徐璈的食指被眼都沒睜開的女兒握著,笑得滿眼痴傻。

桑枝夏接著說:“我之前覺得吧,小富即安,銀子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差不多夠花就行。”

徐璈繼續傻笑。

桑枝夏幽幽嘆氣:“我現在覺得,這個想法或多或少是錯了的。”

如果她和徐璈的女兒不幸長成了個小猴子!

那銀子少了絕對不行!

長得不好看就算了,但是必須有錢!

有很多很多花不完的錢!

桑枝夏望著風格迥異的姐弟倆長久無言,覺得兒子在胎裡真的是搶走了女兒的盛世美顏,甚至想抓起來打屁股。

徐璈樂得齜出了大牙,輕而又輕地在女兒的小臉上滑過指腹,大手輕輕地撫著兒子的胸口,聲調柔柔:“枝枝,這是我們的孩子。”

桑枝夏怔然而笑。

徐璈一手一個小娃娃,閉上眼笑得志得意滿:“這是融合了我們血脈的孩子。”

這麼小這麼柔弱的小東西,是他們的。

以後這兩個小東西會慢慢長大,會在蹣跚學步後咿呀出聲,會抓著他們的手邁步往前……

徐璈眼眶無聲泛紅,看著兩個小傢伙都睡實了,攬住桑枝夏低頭在她的眉心輕輕一吻:“枝枝,謝謝你。”

剛出生的孩子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除了吃飽睡足外再無旁的煩心事兒。

可桑枝夏覺得自己不行,她過不了這樣的好日子。

因著是雙胎的緣故,許文秀等人一番協商後,非逼著她坐足雙月子休養,把人摁在屋裡就不許動彈。

桑枝夏被關得骨頭都冒懶氣了,歪在椅子上一手晃著一個搖籃,長長嘆氣:“我真的不可以出去走走嗎?”

謝夫人想也不想地說:“走?這屋裡裝不下你了?”

桑枝夏無言以對。

謝夫人總算是在歡喜過後想起了秋後算賬,手指一抬就戳在了桑枝夏的腦門上:“仗著姑爺寵你,你也太胡來了。”

“懷著的時候肆意,生的時候膽兒大,坐月子的時候也不老實,昨晚鬧著要沐浴梳頭的是不是你?”

“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的新婦能肆意成你這樣兒的?你不怕姑爺和親家母對你有意見?”

謝夫人謹小慎微半輩子,說話辦事兒都得慎之又慎,唯恐一言不合犯了忌諱。

然而桑枝夏的活法遠遠違背了她的過往認知。

謝夫人又是歡喜桑枝夏遇上了好人家,得了個好依靠,又是惶恐生怕桑枝夏會失了這樣的福氣,喜憂摻半之下忍不住微微嘆氣。

“換作在京都,姑爺這樣的好人物身邊不說美妾環繞,也不會少了伺候的人。”

“如今姑爺的房中就你一人,你既是嫡母正室,就合該再穩重些,好生攏著姑爺的心思,否則萬一被人抓住了把柄,對你來說豈不是天大的麻煩?”

謝夫人所言字字肺腑,桑枝夏聽完卻只是懶洋洋地笑:“娘,徐家祖訓非婚後五年膝下無所出外,不可納妾,這我不是跟您說過嗎?”

“規矩是死的,人的心思才是活泛的。”

謝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剜了桑枝夏一眼,低聲道:“姑爺是你的依靠,你不許太任性了,記住了嗎?”

以夫為天是謝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這一點桑枝夏改變不了。

不過說到見異思遷納妾添房……

桑枝夏要笑不笑地看了一眼進來的人,揶揄道:“孩兒他爹,你以後想納妾坐享齊人之福麼?”

徐璈端著許文秀熬的補湯進屋,眉梢一挑微妙道:“我犯什麼錯了,你想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