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回來了。”

吳副將點頭:“是的。”

陳年河深深吸氣:“徐璈回來了,徐璈還把桑枝夏帶走了。”

吳副將不動聲色緩緩低頭,聲音比之前輕了些許:“嗯嗯,沒錯。”

陳年河黑著臉,拍桌大怒:“回來了不幫忙就算了!這臭小子還把幹正事兒的人帶走了!”

“這狗東西到底是想幹什麼!”

吳副將努力低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底氣不足地說:“據桑東家身邊的人傳話,徐少主是帶著人回家種地去了。”

陳年河:“……”

吳副將自己想想也覺得荒謬,頂著陳年河彷彿要殺人的視線,嚥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說:“徐少主說,能做的桑東家已經幫著您做了,剩下的事情要將軍自己來,不要……”

“不要什麼?”

陳年河擠出一抹獰笑狠狠咬牙:“說!”

“不要仗著桑東家脾氣好,就什麼都要她去做!”

吳副將視死如歸地閉上眼,擲地有聲地說:“徐少主還說了,農忙春時貴,不要耽誤他們回家種地!地裡的活兒耽誤不得!”

陳年河:“…………”

陳年河在長久的沉默後用力閉眼,反覆吸氣後磨牙說:“桑枝夏呢?”

“徐璈這狗東西跟本將軍不對付,那丫頭好歹是跟本將軍共患難的情分,她就沒有一點兒想留下幫忙的意思嗎?!”

吳副將聽到這話眼中多了一絲憐憫,於心不忍之下險些把頭杵到地裡,聲調飄忽:“將軍,桑東家走的時候很開心呢。”

陳年河臉黑更甚一層。

吳副將幽幽嘆氣:“將軍您是沒看到。”

“桑東家準備回村的時候,連行李都等不及收,套個車的時間都不願耽擱,是跟徐少主兩人一馬頂著風雪走的。”

歸家之心切,出城的歡喜,溢於言表。

吳副將當真是一點兒沒看出來有猶豫和不捨。

陳年河早已木然的一張臉上佈滿了不可言說的冰冷,心裡甚至有些懊惱,自己為何要自取其辱問這一句。

吳副將在心裡瘋狂嘆氣。

陳年河使勁兒攥拳把火氣壓下去,冷著臉說:“回去了也好。”

省得他見了徐璈就想提刀。

但是!

想想還是很生氣!

陳年河被怒火燒得眼睛都發紅,原地轉了幾圈說:“之前桑枝夏圈出來,讓派兵保護的那些人你都清楚?”

吳副將眼中泛起殺意:“桑東家把名單給了我。”

“那就好。”

陳年河摩拳擦掌冷笑桀桀,殺氣騰騰地說:“把該蒐羅的東西都一次準備好了,等送糧和徹查的欽差來了,本將軍有的是話要跟這些人說!”

吳副將點頭應是,正準備下去安排的時候聽到陳年河說:“還有,要不了多久京都那邊下來的人就要到了。”

“把底下的兄弟們都敲打一遍,讓他們知道有些話不能說。”

陳年河停頓了一下,沉沉道:“有些人也不能提,知道嗎?”

西北這一難,多虧了徐家出手才挺了過去,不知多少人的性命都是靠著從徐家手中漏出的米糧,才得以保全。

可這樣的話不能說。

吳副將心裡清楚,嘆了一聲忍不住說:“將軍有所不知,現在底下很多人都在說,桑東家不是神龕上的菩薩,卻是救命的活菩薩。”

“知曉徐家的人不多,吃過桑東家給的米粥之人不計其數,這樣的話就算是將軍不說,底下的兄弟們心裡也是有數的。”

救命的恩情無以為報,嘴上說什麼都是假的,靠著那一碗米粥活下來的人心裡都記得。

不會有人亂說話的。

陳年河眼底多了幾分唏噓,嗤道:“徐璈那個混賬東西不知是得了哪一路菩薩的法眼,竟是娶了這麼個好媳婦兒。”

這份天大的人情是桑枝夏給的。

被救過命的人承的也是桑枝夏的情。

可徐璈是桑枝夏的丈夫,他自然也會沾了桑枝夏的光。

陳年河不屑道:“什麼狗屁倒灶的少主?最後還不是靠自己有個了不起的媳婦兒?”

“我呸!”

“阿嚏!”

徐璈一個響亮的噴嚏打出來,惹得對面的幾人紛紛皺眉。

徐三嬸把冒著熱氣的薑湯塞進桑枝夏手裡,瞪了徐璈一眼說:“這麼大的人了,辦事怎的這麼無數?”

“就是。”

徐二嬸不滿道:“你皮糙肉厚吹點兒冷風也不打緊,夏夏跟你能一樣嗎?”

“城裡的馬車一直都是備著的,再不濟從家裡邊來人去接也行,怎麼就非要急著騎馬回來?這吹了一路的冷風能好受嗎?”

許文秀倒是沒說話,只是看著徐璈的臉色一直不太好,恨不得眼前化彎刀,刀刀都想割徐璈的皮子肉。

離家數月好不容易到家的徐璈,沒感受到家人的溫暖,反而因為騎馬帶著桑枝夏冒雪回家的莽撞,進門就遭遇了眾多冷眼斥責。

桑枝夏被捂得嚴嚴實實團在炭盆邊,哭笑不得地說:“我真一點兒沒吹著。”

大氅加披風,徐璈給她裹得嚴絲合縫頭髮絲都沒露,一路就是顛簸了些,到家還捂出了汗,真不冷。

而且還是她主動提議騎馬回來的。

徐璈一開始還不同意來著……

只是這話已經說了好幾遍了,可惜就是沒人信。

徐嫣然往桑枝夏懷裡塞了個小巧的暖爐。

小姑娘聲音脆脆的,怨氣深深地:“大嫂就是偏心大哥。”

“大哥這麼不靠譜,你怎麼還幫著他說話?”

“大嫂就是脾氣太好了。”

徐明陽湊在桑枝夏身邊,衝著許久不見的徐璈甩冷眼。

“大哥就是……”

“哎呦呦!”

“你再叭叭幾句試試?”

徐璈拎小雞崽兒似的拎住了徐明陽的小後脖子,把人往邊上一拎冷笑道:“幾個月不見真是長大了。”

“現在都能衝著我鼻子比畫了,你小子是不是……”

“三哥又沒說錯。”

小小年紀早慧冷靜的徐明煦板著小臉看徐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寫滿了埋怨:“大哥就是胡鬧。”

“大嫂身體不好怕吃苦藥,要是受涼了……”

徐明煦很有老爺子高深莫測的風采,話說一半戛然卡住,小小年紀就來了一手無比高明的欲言又止。

許文秀聽到這裡,忍無可忍地掐住了徐璈的胳膊:“胡鬧!”

“越大越胡鬧!”

徐璈被擰得齜牙吸氣,坐在正中的老爺子見了,呵呵冷笑。

“皮癢癢。”

徐璈:“……”

明明剛才打噴嚏的人是他好嗎!

怎麼就沒有人關心一下他的死活?!

桑枝夏捧著薑湯默默低頭,在薑湯冒出的暖氣中,努力無視了徐璈幽怨的眼。

嗯,薑湯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