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說出去看看,當真就只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安靜地看著。

人頭攢動中,不花銀子請就自己去當了托兒的薛柳心滿意足地牽著自己的白撿來的閨女走了,楊二不徐不疾但又莫名讓人不由自主想聽下去的解釋聲還在響起。

宋六不知何時繞到了桑枝夏的身後,恭敬中又帶著唏噓地說:“東家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錯。”

楊二被桑枝夏救下性命後一直留在農場中做工,平時也不見得桑枝夏多關注他,仔細回想也想不起這人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是被注意到的。

可單把人拎出來往人堆裡這麼一放,甭管是路過的大姑娘還是小媳婦都忍不住駐足聽一會兒,眉眼間都是好奇和嚮往之色。

桑枝夏深以為然地點頭,好笑道:“這哪兒是我看人準?明明是許叔的眼尖。”

許童生不愧是村裡為數不多讀過書的,不光是辦事穩妥,而且極能領會桑枝夏的言外之意。

桑枝夏只不過是跟他提了一嘴,說瑣事太多想找幾個穩重能頂事兒的管事出來搭把手,老爺子就實著心眼子圍著農場裡的人盯了好久,非常鄭重其事的給桑枝夏送了一張他覺得可行的名單。

楊二是名單中相對出挑的,本人也的確是有幾分本事在身。

可那張名單裡能用的人卻不僅僅是楊二。

眼看著聞訊來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宋六不動聲色地擋開沒讓人擠著桑枝夏,低聲說:“東家,人越來越多了。”

“這邊有底下的人盯著呢,您要不還是先進去找個清淨地方避一避?”

桑枝夏眼疾手快地避開一個大娘提籃裡橫生出的擀麵杖,摸了摸鼻子說:“走吧,明日就是開張的正日子了,要做的事兒還多著呢。”

在盒中香之前,桑枝夏還開了一個糧莊。

三又糧莊每日的生意不說多熱鬧,可靠著在饑荒艱難時打下的好名聲,現在也算得上是個叫出去十分響亮的招牌。

然而三又糧莊多是陳菁安幫著打點的,接到桑枝夏的手中就是現成的買賣,沒讓她費幾分心。

若說起花的心思和時間,盒中香是桑枝夏第一次從頭到尾地去準備一個鋪子。

哪怕是看到了今日場面的熱絡,桑枝夏想到明日的開張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焦,到了夜裡也還睡不安穩。

為了免去來回的奔波,今晚門前收了攤子,徐璈和桑枝夏就直接住在了店裡。

徐璈自上了床就一直沒說話,安安靜靜的像是早就睡著了。

桑枝夏裹著被子翻來覆去捋了多遍腦中的流程,近乎苛刻地在心裡分列明日的注意事項,不知不覺間越想越興奮,忍不住朝著床邊翻了個身。

“枝枝。”

徐璈閉著眼都能看見似的大手一伸,準確無誤地撈住被子,順帶把險些從床上滾下去的人撈到懷裡。

桑枝夏耳邊震動起的是徐璈因低笑而顫的胸腔:“你是不是忘了,這裡不是家裡的北院了?”

盒中香的鋪面比不得徐二嬸的繡莊寬敞,也沒有後頭的小院,只是單獨隔出了兩個小小的隔間。

隔間地方不大,能擺得下的床也就徐璈平坦展臂那麼寬點兒,跟北院的臥房自然沒法比寬敞。

剛才徐璈不撈的話,桑枝夏就差點真的把自己翻滾到床底下去了。

桑枝夏在黑暗中訕訕眨眼,乾巴巴地說:“你不是睡著了麼?”

“我吵到你了?”

徐璈大手揉吧揉吧,把懷裡的人摟緊了,低頭在桑枝夏的眉心親了一下,好笑道:“誰說我睡著了?”

“從你說要睡在外側,熄燭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等,等著看你什麼時候會把自己翻下去。”

“枝枝果然捨不得讓我失望。”

他還只是猜想,桑枝夏是真的打算就這麼幹。

桑枝夏被他話中的狹促逗笑,實在睡不著索性翻身趴在徐璈的胸口,嘆著氣說:“徐璈,你說明日的生意能好麼?咱們什麼時候能把本錢賺回來?”

徐璈忍笑看她:“今日還沒開張都這麼多人呢,明日的生意怎麼可能會不好?”

“至於回本的事兒,咱們之前在家不是算過嗎?忘了?”

桑枝夏底氣很是不足地搖頭,悶聲嘀咕:“算出來的數是紙上談兵,跟實打實入賬的那能比麼?”

“這還是我第一次自己做買賣呢,我想想心裡不踏實。”

“三又糧莊都開得遠近聞名了,怎麼還謙虛說自己是第一次做?”

徐璈軟了嗓子說:“誰不知道桑東家的本事大著呢,人人都誇你厲害,你怎麼還自己嘀咕上了?”

“這次跟糧莊那次又不一樣。”

桑枝夏無意識地哼哼了幾句,腦袋在徐璈的身上一陣亂拱,忍不住把心裡的緊張一股腦的往外倒。

徐璈聽完輕笑出聲,手掌落在桑枝夏的後腦勺揉了揉,低聲說:“從明日起我們都在店裡瞧著,每天吃過晚飯我們就一起把當日的賬核了,多看幾日心裡就有底了。”

“要真像你說的那樣不行了,我就去城門口人最多的地方想辦法。”

桑枝夏奇怪地抬起了下巴:“你去城門口人最多的地方做什麼?去吆喝叫賣?”

徐璈滿臉沉重,一本正經:“我去擺架子出賣色相。”

桑枝夏:“……”

“這不是你說的麼?要是把今日唱大戲的薛柳換成我,今日說不定還能再多吸引來些看熱鬧的人。”

感受到懷裡的人瞬間一僵,徐璈竭力忍住笑,故作悲痛:“只是我去演的時候,不要給我無中生有弄出個閨女好麼?”

“我年紀輕輕的,若是有那麼大一個閨女,容易讓人誤會我小小年紀就不幹正事兒。”

桑枝夏死死地咬住牙沒讓自己笑出聲兒來,徐璈幽幽嘆氣:“枝枝。”

“真的,多年來我嚴防死守生怕被人瞧見半點過人的姿色,免得我夫人為此覺得我是個不檢點的人。”

“不成想有生之年頭一次需擺出皮相叫鼓,居然是為了我夫人的鋪子能多賣點兒東西。”

誰能想得到呢,這張臉居然還有如此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