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陽在泥堆裡打了無數個滾,樂呵得眼裡發亮,像只驕傲的小公雞抬起下巴,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洋洋:“那是!”

“大嫂你都不知道,我給霍尖蛋揍到爬都爬不起來!他壓根就不是我的對手!”

“霍尖蛋?”

桑枝夏表情古怪,心情複雜:“霍家小子不是叫霍旦嗎?這諢號是怎麼來的?”

“因為他腦袋尖啊!”

徐明陽言之有理擲地有聲:“長那麼個尖腦袋,又叫蛋,叫他霍尖蛋實至名歸!”

桑枝夏霎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徐明陽興奮地伸出烏漆嘛黑的小爪子去抓她:“大嫂你快來,我特意給你們帶回來的,去晚了就被徐明煦他們吃完了!”

徐璈聽著動靜,不甘寂寞地跟了出來,看清徐明陽搶回來的枝條,神色玩味。

徐明陽還在嘚瑟:“這山莓可好吃了!枝上還剩下好多紅果子呢!”

“別人嘴饞我都只給他們摘了青的,紅的都在這兒了!大嫂你快來吃!”

徐明陽指著自己辛苦得來的戰利品,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熱情呼喚家人,可就連徐明煦看著他的表情都像是在看傻子。

徐錦惜年紀小說不出奚落的話,只是捧著手裡的小碗顛顛地遞過去,軟乎乎地說:“三哥,這個分你吃。”

小碗裡裝著的是摘下來洗乾淨的山莓,雖說比不上桑枝夏剛才吃的顏色濃郁,可也是熟透了的,紅得鮮豔欲滴。

相反,徐明陽從霍尖蛋手裡搶來的品相極為不佳,熟得最透的都還留了半截青色的小尾巴。

徐明陽心大得很,喜滋滋地抓了幾個紅的扔進嘴裡,嚼著問:“錦惜,這果子你從哪兒得來的?”

徐明煦也去捧來了自己的小碗,往徐明陽的手裡塞:“三哥你別問了,吃吧。”

徐嫣然實在是看不下去他的憨實,目帶憐憫地說:“你說這山莓枝是跟霍旦決鬥後得來的戰利品是吧?”

徐明陽一臉鄭重認真點頭。

徐嫣然:“可是你跟他決鬥之前,怎麼就不先回家問問大哥呢?”

徐明陽滿頭霧水:“問大哥做什麼?”

“我跟霍尖蛋是單打獨鬥!堅決不能讓任何人插手!”

徐嫣然心累掩面,恨鐵不成鋼很地說:“我是說讓你問問大哥,霍旦是從哪兒得的山莓枝!”

“這就是大哥給他的,你又去打一仗搶回來做什麼?!”

桑枝夏聽到這裡徹底忍不住了。

她笑得扶著徐璈的肩膀才艱難站住,徐璈一言難盡地拍了拍徐明陽的狗頭,忍住了笑:“沒事兒,能搶回來也算不錯。”

“你的份兒在那邊的小碗裡,去吃那個吧。”

徐璈今日掰了一堆結得好的山莓枝,一路抱下來選了最好的果子放回家,剩下的一掛就都給了尾隨著不肯走的村裡娃娃。

徐璈給出去的時候,枝丫上還掛著不少紅透了的。

可徐明陽辛苦打鬥奪進家門的,只剩下了一些半青不紅的,可見決鬥之前已經被搜刮過不止一次了。

這群小娃娃,雁過拔毛,小小年紀下手還挺狠辣。

徐明陽獻寶不成還鬧了笑話,自己摸摸鼻子倒也不覺得生氣,張嘴咧出了被山莓染紅的牙,嘿嘿直笑,完全沒察覺到危機正在逼近。

徐二嬸面黑如鍋底地走到徐明陽身後,看著眼前的泥娃娃,冷冷地說:“徐明陽。”

“啊?”

“你出門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你這是在泥裡滾髒的第幾身衣裳了?!”

徐二嬸怒起挽袖,徐明陽驚慌而逃,看到穿了一身新衣的徐明輝直奔過去:“哥哥救我!”

徐明輝臉上寫滿了直白的嫌棄,漠視兄弟之情側身躲過,順手還摁住徐明陽的腦袋,把他推向了徐二嬸追來的方向,屁股正對棍子。

“髒得很別挨著我。”

“滾過去捱打。”

徐明陽如願以償的捱了一頓。

全家上下看著他搏鬥贏來的那一掛青果子,親情冷漠到沒有一個去求徐二嬸手下留情的。

桑枝夏撿了半天樂子,轉頭注意到在堂屋裡一聲不吭,只露出個側影的老太太,心下奇怪。

“祖母最近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徐璈聽見了側眸看看,淡淡地說:“什麼怎麼了?”

桑枝夏不知該怎麼形容,遲疑了一下小聲說:“你不覺得祖母最近有點奇怪嗎?”

異常沉默安靜,家裡的大小事情也是一句不插,大多數時候都在默默失神靜坐,就彷彿是受了什麼驚嚇,時刻惶然精神緊繃似的,十足的驚弓之鳥。

可老太太在害怕什麼?

徐璈不欲多說惹她生疑,胡亂在桑枝夏的耳垂上揪了一下,輕飄飄地說:“許是擔心二叔吧。”

桑枝夏半信半疑:“是麼?”

“徐明輝不是說二叔好得很又胖了些嗎?這有什麼可擔心的?”

“說起胖了些……”

徐璈眼神挑剔的自桑枝夏身上一掃而過,皺眉說:“你近日又瘦了。”

桑枝夏一聽這話心說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到許文秀說:“可說呢。”

“我就說她連日來苦夏沒吃好,人也瘦了許多,夏夏還偏跟我犟嘴,說自己還胖了!”

“她哪兒是胖了?”

看熱鬧的徐三嬸也蹙眉說:“近來天兒熱,夏夏比這幾個小的苦夏厲害,吃不了多少東西,還整日整日地在地裡忙活,能不瘦嗎?”

人家幹了活兒的回家一頓能吃三大碗,到了桑枝夏這裡,活兒不比別人少幹一點兒,上了飯桌連半碗都咽不下去。

這麼下去,到了秋冬時節可怎麼行?

徐璈眉心擰得愈發的緊。

徐明輝偏頭看了一眼,提議道:“找大夫開個方子養一養?”

許文秀鄭重點頭:“我覺著行。”

桑枝夏:“不是,我真不用,我……”

“我後日要進城,順帶給你把方子開回來。”

徐璈忽略了桑枝夏眼中的震愕,不緊不慢地說:“地裡日頭大的時候不許去了,你說就是,我去做。”

“就這麼定了。”

桑枝夏原本打算去自己開闢出的試驗田轉一圈,結果三言兩語被迫剝奪了出門的權利,只能等到傍晚再去。

她哭笑不得地搓了搓臉,笑道:“都說天熱了吃不下,那我今天做個開胃的?”

“涼麵好不好?”

徐璈不想讓她去灶邊再受熱氣,抿緊了唇說:“你教我,我做。”

涼麵不難做。

徐璈手勁兒足,揉了翻滾出來的麵糰韌勁兒十足,隨便一扯就能拉出粗細最勻的麵條,案板上一抖根根分明,纖長誘人。

麵條滾水下鍋,煮開後三摻涼水,面芯還是生面的時候及時撈出,拌一圈燒熱後又放涼的油,稍微把煮過的麵條團出捲曲的模樣,上鍋蒸。

麵條蒸透端下鍋,桑枝夏拿來了一個洗乾淨的大篩子說:“快快快,都倒進來。”

筷子將蒸熟的麵條抖散攤開,反覆抖動確定每一根麵條都沒有粘在一起的可能了,就把裝了麵條的篩子擺在最陰涼的地方擺著自然涼透。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涼麵碼子。

地裡現摘下來的鮮嫩黃瓜,泡開的幹木耳,還有做了好幾次豆腐桑枝夏特意撈出來曬乾的豆腐皮,準備好的小菜在徐璈鬼斧神工的刀工下切碎成細長的絲狀,整整齊齊。

桑枝夏還特意炸了一碟子花生,炸得金黃的花生米上灑一點點鹽,涼透後倒進小石臼衝搗成花生碎。

燒熱的滾油倒進紅彤彤的辣椒麵,熱油一激空氣中盪開了特有的辛辣香氣。

老爺子進門就聞見了,跟著他一起來的村長呦了一聲,笑道:“這是做啥好吃的呢?聞著這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