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了兮月之後,方鑑便來到了太玄都省,因為蟠桃大會的原因,太玄都省內凡一品以上的仙官全都受邀去赴蟠桃大會了。

不過無論是文林還是武林,都留有一人暫時主持太玄都省的事務。

而太玄都省文林這次留下的就是太玄都省判令東方朔,方鑑這次來太玄都省,找的也就是他。

“判令大人,鴻清真人來了。”太玄都省職房內,東方朔正躺在一張青藤搖椅上吃葡萄,一名童子便來到身邊稟報道。

東方朔眨了眨眼睛,然後從搖椅上坐了起來,“鴻清真人?”

“快請。”東方朔說道,然後又朝一旁侍立的童子說道:“備坐,備茶。”

“是。”童子們躬身唱喏應道。

片刻後,方鑑便被童子領進了殿內,“下官方鑑,拜見判令。”方鑑朝東方朔行禮拜道。

東方朔哈哈一笑,手指著一旁的藤椅道:“鴻清真人不必多禮,請坐。”

“謝判令。”方鑑來到藤椅上坐了下來。

東方朔也從搖椅上起身,坐到了方鑑右側的檀椅上,然後將裝滿了紫圓珠潤、還散發著絲絲冰涼靈氣葡萄的籃子提到了兩人之間的小桌上,“來,吃葡萄,這可是廣寒

宮嫦娥仙子們種出來的葡萄,吃一顆又冰又甜,味道真是好極了。”

方鑑笑了笑,然後抬手道:“我不愛吃葡萄,吐皮太麻煩了。”

東方朔一陣無語,“吃葡萄怕吐皮兒,那怎麼行?那你愛吃什麼?”

方鑑問道:“有西瓜嗎?”

“有。”東方朔道:“三仙島的西瓜,那可是雲霄、瓊霄、碧霄三位娘娘的道場,這些西瓜也是三位娘娘的弟子種出來的。”

方鑑面露驚詫之色,道:“判令這裡好像什麼都有?”

東方朔面帶驕傲之色,“那當然,你早些時日來,我這裡連蟠桃都有。”

“西王母賜的?”方鑑問道。

東方朔搖頭道:“不,是我在瑤池偷的。”

“...”方鑑一臉震驚地看著東方朔,然後悄聲問道:“怎麼偷的?”

東方朔道:“就那麼偷的,我走進瑤池,去到蟠桃園,看到哪棵樹上的桃子好,我摘幾顆就跑。”

方鑑瞪大了眼睛,“沒人管你嗎?那可是西王母的道場啊,那些看管蟠桃樹的仙女呢?”

東方朔嘿嘿一笑,說道:“瑤池金女就是我親妹妹。”

“啊!”方鑑恍然大悟,頓時明白了過來,“原來是這樣啊...”

說完,方鑑便沉思了起來,東方朔看著沉思的方鑑不由疑惑的道:“鴻清真人,你在想什麼?”

“哦...”方鑑抬起頭道:“我在想偷王母娘娘蟠桃犯不犯天條。”

東方朔眼睛一瞪,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著這事?”

“對啊,不然‘仙生’又有何意義呢?”方鑑眨著眼睛說道。

“不犯天條。”東方朔說道。

方鑑面帶疑問,“判令,你說什麼?”

東方朔看著方鑑,一字一句地道:“我說,偷蟠桃不犯天條。”

方鑑嘆了口氣,道:“那真可惜,我和你妹妹瑤池金女還有點小過節呢。”

東方朔額頭上頓時滲出了冷汗,目光警惕地看著方鑑道:“我妹妹還小,你可不要迫害她。”

“...司法天神執行天法的事情,能叫迫害嗎?”方鑑不悅地道:“你說她小?她成仙多少年歲了?”

東方朔掐指一算,道:“十萬多年了吧。”

方鑑聞言,頓時愕然道:“十萬多年?這還小?她要是在人間有後人,都夠朱棣舉辦一百次十族大聚會了吧?”

東方朔臉色一黑,眼睛一瞪,看著方鑑怒道:“她沒有後人,她還是個大閨女。”

“哦哦。”方鑑點點頭,然後說道:“判令,你妹妹是不是大閨女和我無關,其實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問問你,你能不能做主?”

東方朔一邊吃著葡萄一邊問道:“什麼事?”

方鑑便將自己的來意詳細對東方朔說了,東方朔聽完後簡直不敢相信,“你想在地府進行一次大清洗?”

“不是,是大清查。”方鑑糾正道。

東方朔道:“這有什麼區別嗎?不管是大清查還是大清洗,地府都得被你搞翻天。”

“你知道三界之中一天要死多少人嗎?這些人可都是要到地府審判輪迴的,耽擱一天整個地府都得亂套。”東方朔說道。

方鑑點頭道:“這我知道,所以我想問問判令,有沒有辦法讓地府暫時停擺三個月,三個月就夠了。”

東方朔不敢置信地看著方鑑道:“三個月?你也想得太好了,三天都辦不到。”

“那就是說你不能做主了?”方鑑問道。

“...”東方朔一滯,隨後端坐在檀椅上,語重心長地對方鑑道:“這件事我確實不能做主,你還是等大主使回來了再說吧。”

方鑑嘆了口氣,道:“也只好如此了。”說完,他一拳砸在桌上,沉聲說道:“只是要讓那些蠹蟲多逍遙幾日了。”

東方朔:“...”

...

在整頓地府的事情暫時無妄後,方鑑便離開了天庭,返回人間繼續開始了巡察之旅。

三太子整整在外面瘋了十多天,盡興了,瘋夠了,也累了,回到方鑑身邊後整匹馬都顯得極為慵懶,不過這樣也好,方鑑正好騎著它悠哉悠哉地在人間巡遊。

當方鑑再次從兗州府外路過的時候,卻看見前面有一群人擠在一起望著城牆上面,呼喊聲、吆喝聲混合在一起,好不熱鬧。

方鑑騎著馬遠遠地朝城牆上望去,卻見一個披頭散髮,蓬頭垢面,卻穿著嶄新的絲綢錦衣的人瘋瘋癲癲地站在城樓上,並不時地將一把又一把的銅錢從城樓上扔下來,

而城樓下的那些百姓則一擁而上搶奪銅錢。

方鑑目中泛起仙光,他終於看清了,兗州府城城樓上瘋瘋癲癲的那個人正是嚴道清。

有一位老者肩上扛著扁擔路過,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得沉沉嘆了口氣。

方鑑連忙朝老者問道:“老丈,這是怎麼了?”

老者看了方鑑一眼,然後說道:“嚴家大公子瘋了,日日都在城樓上撒錢,公子從外地來?”

方鑑點頭道:“從肅夕縣而來。”

老者點點頭,說道:“整個兗州府誰不知道嚴家大公子最愛他的妻子,為了他的妻子連自己的老爹都敢揍,唉...可惜了啊,數日前這位夫人突然暴斃,嚴家大公子就

瘋了,每天除了來這裡撒錢以外,只要太陽一下山,他就坐在城門口望著天邊,還不讓守軍關城門,說他的妻子會回來的...唉...”

說到這裡,老者再次搖了搖頭,直接邁步離去了。

老者走後,方鑑便停在城外看著,一直看到太陽落山,等到那些百姓全部進城去了,這時嚴道清便跌跌撞撞,瘋瘋癲癲地從城門甬道內跑了出來,然後依著城牆坐下,

目光呆呆地盯著太陽落山的方向,這時他的眼中泛起一絲絲亮光,好似在等著什麼人回來。

此刻的嚴道清就像一株無根之樹,沒了方向,沒了本性,沒了本根,孤單冷寂,喪神失魂。

而方鑑還注意到,就在嚴道清坐在城門外的那一刻,城樓上出現了一個身著盔甲的身影,他面容略顯蒼老,腰間懸劍,身後跟著一隊親軍。

從面容上看,這個人和嚴道清模樣極為相似,不用算方鑑也知道,這個老人就是嚴修民。

嚴修民身為兗州府戎車校尉,他的職責之一就是守衛兗州府,時間一到關城門這是大唐朝廷法令,而嚴道清這般行為,自然就導致這個法令執行遇到了困難。

所以,嚴修民每日到了這個時候,便身著戎裝站在城樓上,親自守護著兗州府城的安全...同時也陪伴他的兒子。

方鑑看了片刻,正要策馬上前去看看嚴道清的情況,然而就在這時,城外曠野之上,卻響起了一陣清幽空靈的歌聲:

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蕩去漂來不自由。

無邊無岸難泊系,常在魚龍險處遊。

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

聽著這曲《無根樹》,方鑑會心一笑,不用想也知道是另一個瘋子出關來了。

方鑑便也不再逗留,更打消了去檢視嚴道清情形的念頭,而是勒轉馬頭,在一聲輕叱之中,三太子載著方鑑沿著官道朝南方行去。

而在清幽的夜色中,那嘹亮空靈的歌聲依舊清晰響起:

...無根樹,花正多,遍地開時隔愛河。

難攀折,怎奈何,步步行行龍虎窩。

採得黃花歸洞去,紫府題名永不磨。

笑呵呵,白雲阿,準備天梯上大羅。

站在城樓上的嚴修民聽到這清幽空靈的歌聲,不由得目光一凝,隨即對身後一名親兵道:“準備火把出城,此歌不凡,定有高人至此。”

“是。”親兵唱喏領命而去。

在城下倚牆而坐的嚴道清卻僵硬地轉動了勃頸,雙目中淚光閃現,只見他呆呆地看著前方漆黑的曠野,口中喃喃念道:“浮生事,苦海舟,蕩去漂來不自由...”

“浮生事,苦海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