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新亭侯得勝歸來,秋收也即將開始,皇上這兩日心情尤其好。

所以,六部裡比較麻煩的摺子就被陸續送來,盼著皇上高抬貴手就批了。

這會兒,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都在御書房,一個想壓一壓撫卹銀子,一個想討要銀子,趁著今年雨水少,趕緊修補河道。

皇上被他們纏磨的有些頭疼。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皇上倒想厚待戰死的兵卒,也想未雨綢繆,修整河道,但有心無力啊,因為國庫空虛!

可戰死的兵卒是為國犧牲,家裡都有父母爹孃。

天武不能要了人家兒子的命,卻連一點兒補償都不給。

再說河道,是民生根本。

今年雨水少,明年也許雨水就多了,到時候要保收成,就要靠河道排水。

保河道,就是保證明年的收成……

好不容易送走兩個重臣,皇上真是一口茶水都喝不下。

太監總管心裡暗罵兩個重臣,他們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他們面對一個煩躁的皇上,可真是個苦差事。

他正琢磨著,尋件什麼事讓皇上高興一下,還是去後宮把哪位皇上寵愛的妃嬪請來“滅火”。

結果,就有小太監跑來稟告,“大總管,侯爺來了。”

侯爺來了?

太監總管眼睛一亮,趕緊親自去迎接。

侯爺有任意行走的腰牌,可以隨時進宮,不需要通傳,但侯爺懂規矩,總是到宮門的時候,就派小太監提前進來報信兒。

而且每次打賞也大方,所以從太監總管到下邊小太監,都喜歡侯爺進宮。

眼見太監總管進來,侯爺就拱拱手,溫和笑著問道,“易總管,皇上這會兒在接見朝臣嗎?”

“沒有,沒有。”太監總管躬身回話,臉上的笑都真心了三分。

他進宮之前,本家名字姓易,但平日朝臣們過來面聖都稱呼他一聲公公或者總管,很少有人像侯爺這般喚他姓氏,讓他覺得備受尊重。

他主動多說了幾句,“侯爺有所不知,方才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剛走,皇上正犯愁呢,茶水都不肯喝一口,侯爺這時候過來可太好了,皇上見到侯爺一定就高興了。”

侯爺點點頭,把手裡的籃子遞了過去。

籃子裡裝了十幾個金黃色的香瓜,各個都有巴掌大,清香撲鼻。

易總管驚喜,問道,“哎呀,侯爺這是哪裡尋來的金果兒啊?聽說早就過季了!

“前幾日皇上說了一嘴,老奴特意派人去外邊採買,好不容易買到一筐,可惜味道比碎金灘種的,實在差太遠了。老奴都沒敢送到皇上跟前!”

侯爺笑道,“這就是碎金灘種的,老村長惦記我出征在外,沒吃到今年的瓜果,特意種了幾壟晚瓜,正好這時候成熟。

“原本我也沒想起來給皇上帶一些,但今日,郡主同我一起進城,早起時候,她親自帶人下地摘了一籃子。”

“哎呀,不怪皇上對郡主也是百般喜愛,郡主也真是太聰明太可人疼了。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興。”易總管高高興興的捧著金果兒籃子,好似捧著一籃子稀世珍寶。

一來皇上喜歡吃這東西,二來,皇上更喜歡郡主真心惦記他。

有了這籃子金果兒,最近幾日皇上只要心情不好,他送上一碟子,皇上肯定就不會發火兒了。

這般,兩人一路走到御書房外,剛要上臺階,就見後殿走出一行人。

正是三公主帶了兩個嬤嬤和兩個宮女。

三公主神色裡帶了幾分興奮,顯見是上次送羹湯不成,這次又跑來獻殷勤。

可惜,她運氣太差了!

一抬頭,她就見到了易總管,還有易總管身後神色冰冷的侯爺。

她鼓起勇氣,想同侯爺見禮。

上次那般失禮,回去之後,嬤嬤已經說了,她是公主,侯爺就是如何生氣也不會把她如何,只管端起架子就成。

可惜,說是這麼說,做起來太難了。

侯爺的眼神好像萬年寒冰,只對視一眼,她就嚇得落荒而逃。

兩個端著托盤的宮女躲避不及,托盤被撞翻,點心灑了滿地。

易總管皺眉,吆喝發愣的嬤嬤和宮女們,“等什麼呢,還不去追公主。公主有個好歹,你們統統都要打板子!”

兩個嬤嬤和兩個宮女立刻提起裙子,追著跑遠了。

易總管這才引著侯爺上臺階,侯爺進了御書房,他就趕緊去洗金果兒。

皇上聽到外邊的動靜,這會兒也是皺了眉頭,問道,“表哥,又碰到三公主了?”

侯爺點頭,倒也沒什麼藏著掖著,直接說道,“許是上次她欺負了福妞兒,心裡有愧,生怕我找她麻煩,見到我就嚇跑了。”

皇上苦笑,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但無奈這孩子太不爭氣啊。

但話說到這裡,他索性也挑開了,應道,“三公主被皇后嬌養的不成樣子,朕已經把她挪出坤寧宮了。表哥就別跟一個孩子計較了!”

“不會,”侯爺搖頭,“公主年歲還小,嬤嬤多教導就是了。再說這是公主,不是皇子,就算教不好,性情刁蠻一些也於國事無損。”

這話可說到皇上心裡去了,但又總覺得這般輕輕放過,不像表兄的脾氣……

“方才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來了?”侯爺見屋裡沒有太監宮女,說話也隨意了一些,開口換了話頭兒。

皇上嘆氣,應道,“是啊,都是來討銀子的,朕就像一個錢袋子,誰都想從朕身上掏錢!”

侯爺笑了,“皇上是天武的大當家,自然人人都要指望皇上拿主意,發銀錢了。”

這個時候,易總管就端了切好的金果兒進來。

清甜的香氣,讓皇上立刻亮了眼睛,問道,“哪裡來的金果兒?”

易總管上前,拿了銀叉子遞給皇上,笑著把方才侯爺那番話說了,末了他還沒忘了幫忙邀功,“皇上,您看,還是郡主最惦記您啊!”

皇上果然笑了,問向侯爺,“既然帶福妞兒進城了,怎麼沒帶她過來?”

侯爺應道,“我留她在侯府坐鎮,整理這幾月賬冊,看看產業有多少收益,打算貼補一下傷亡撫卹金。”

皇上立刻就覺得嘴裡的瓜不甜了,嘆氣說道,“那些兵卒是為國征戰而死,正該由朝廷厚撫,結果,不但撫卹金拿不出,還要你貼補。”

侯爺也是神色黯淡,說道,“我帶了他們渡江北上,卻沒把他們帶回來,心裡有愧。”

“表哥不可這麼說!”皇上開口攔阻,“就是有愧也該是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有愧,也該是那些飽食民脂民膏的世家豪門有愧!表哥頂著刀槍箭雨,護佑天武平安,表哥有什麼錯!”

他越說越氣,“可恨不能把這些蛀蟲,一網打盡!他們哪家都能輕鬆拿出這幾萬兩撫卹銀子,偏偏各個喊窮,只想看朕的笑話,看天武的笑話!”

侯爺倒是沒什麼惱怒之色,喝了一口茶水,淡淡說道,“有些人,好言好語是沒用的。只有打疼了,才能變清醒。”

皇上心頭一跳,抬頭看了一眼易總管。

易總管立刻退下去,親自守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