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前。

東盟總部,懲仙殿後的角落。

“平安,我這一招你儘管用,用了必然會有效果。”

“可是父親,直接找個人對著聖母宮喊娘……”

“你那什麼運勢之法、大勢所趨,我不太懂,但你還要學會因地制宜,看人下菜,伱得賊一點。”

李大志正色道:

“聖母宮之內百族高手眾多,人家直接說,俺是百族的、上古百族的,俺跟你們人族沒法共情,你能咋辦?

“要對付聖母宮,你就要從聖母宮的忌諱下手,找她們真正怕的事。

“聖母宮最忌諱什麼?我剛好聽人說起過,聖母宮最忌諱的,就是這不潔二字,這跟上古天庭曾炮製謠言中傷聖母娘娘有關。

“這就是刺向聖母宮那群侍女的一把利刃!一群侍女,還能翻天不成?

“當然,這個辦法也是等其他辦法都失效、對方開始不講道理時用的,非常之時當用非常手段。”

李平安依舊有些疑慮:“可此事……”

“記住,你要的就是個進去拿人的名頭,只要東盟仙兵進入聖母宮,這一陣你就贏了。”

李大志笑道:

“你要透過問題表象看本質,這件事的本質是什麼?人族高層的權力鬥爭。

“護皇派的這些仙官,屁股就完全乾淨嗎?不見得吧!他們最多就小部分能抵擋住權力的誘惑,而大體上為人族考慮。

“自上古至今,聖母是唯一能制約人皇權力的存在,但聖母不在家,軒轅陛下能沒點小心思嗎?

“風后那是頂級謀略家,能不懂軒轅陛下這點小心思嗎?

“你想想,如今聖母與黃帝意見相左,人族仙兵們聽誰的?這才是問題的核心之所在。

“趁著聖母不在家,皇權抬自己一手罷了,這就是你這個年輕人能立的功勞。

“年輕人有什麼優勢?那就是不必遵循上古的規矩。

“仙兵進入聖母宮的那一刻,就是人皇的權力立足聖母勢力的那一刻,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至於用什麼辦法進去的,重要嗎?根本不重要。

“找個熟悉點的人去認娘,最後說一句誤會,就說此人早年喪母,其父為了安撫他的小心靈,編了個謊言,騙他說母親去聖母宮侍奉偉大的聖母娘娘了。

“她們能咋?”

李平安沉吟幾聲:“如此來說,真要用這一招,還是要喊上風相更穩妥。”

李大志嘖了聲:“還用喊風相嗎?”

“父親,萬一聖母宮上上下下真的冰清玉潔,那怎麼辦?”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李大志大手一揮:

“聖母宮那麼多女人,絕對不可能全都冰清玉潔,聖母離去六千年,六千年!

“食色性也,可不只是男人才有色中餓鬼,你信我的就行!

“人性可不分男女。”

李平安嘆道:“還是多做一手準備,到時候請風相裝作測算占卜一番,然後闖聖母宮吧,我們只需要鎮住大部分聖母宮仙子就可,她們應該也不是鐵板一塊。”

“加油喲!這妙計,一般人兒我都不告訴他!”

……

半天后。

聖母宮前。

劍修顧傾城暫時遮起了自己的銳氣與傲意,一聲‘孃親’響徹雲霄。

李平安轉身怒罵。

天地間竟有一瞬間是靜寂的。

死一般的靜寂!

那名左侍首不愧是聖母宮眾侍女中實力排前五的高手,此刻反應最快,猛地對下方張開右手,一隻巨掌憑空凝成,對下方的顧傾城直接拍了下去。

這一瞬!

李平安因有風后道韻護持,此刻尚能自由活動,他猛拽顧傾城肩膀,試圖將他拉入身後!

後方的東盟第一、二、三副盟同時起身,飛撲向前!

乾坤出現了一縷青色流光,少許微風自李平安面前劃過,一道頎長身形出現在半空,頭戴花環、腳穿草鞋,古袍的寬袖微微抖動,一掌隨手拍向天空。

那巨大的掌影竟在瞬息間煙消雲散。

來者自是人族神相風后。

人身蛇尾的左侍首身形後仰,面色冰冷,手中多了一把長叉。

風后左手一翻,一面八卦盤懸浮手邊,抬手撫須輕笑。

“平安,回陣吧。”

“是,風相!”

李平安見好就收,拽著顧傾城麻溜地跑到了天力老人身後。

周圍瞬間遞來了一堆大拇指。

且聽風后笑道:“左侍首,你此前可是試圖謀害陛下特使?瞧左侍首這般反應,莫非剛才那個年輕人不是亂喊?”

“大膽風后!”

左侍首怒氣勃發:

“我聖母宮中三萬女子,已是立誓效忠聖母娘娘!

“娘娘賜下無盡壽元,我等立志守身如玉,你今日竟用如此汙名詆譭我等!

“風后!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出手斬了你嗎!”

“前輩,”風后含笑道,“你我要鬥法,那就天外一戰,何必在此空放狠話?讓我人族後輩看了笑話。”

左侍首目光如電。

風后輕輕吸了口氣,雙目中漸漸出現了一縷青光,氣息突然拔高一截。

恍惚間,整個天地都是青芒。

左侍首目中驚疑不定,皺眉怒視風后;風后緩緩撫須,絲毫不以為意。

可任誰都能看出,這場道境比拼,風后略勝一籌。

人族神相,自上古至今,又有大突破!

風后高舉八卦盤,朗聲道:

“既有仙兵尋母,恰好,吾自祖父那學了一門推演算法,可定血親、可探查男女是否曾有婚配!

“各位不必擔心,我只需晃一晃這八卦盤,自有仙光落下,照出……嗯?”

風后突然變了面色,皺眉看向左侍首,又看向了左侍首下方那三千仙子,目光在左侍首的大弟子、三弟子、七弟子、十二弟子……等等身上劃過,又看向了聖母宮內。

饒是風后,嘴角依舊忍不住抽搐了幾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風后的笑容略有些乾燥,又輕咳了聲,目光玩味地瞧著左侍首。

左侍首的面容陰晴不定,嘴角似是要綻出笑容,面容也在抽搐。

兩位高手突然就不言語了。

風后背後,李平安與顧傾城對視一眼,後者面色慘白,但還好沒什麼大礙。

顧傾城只是道心因感受到了太乙金仙境高手威壓,稍後只要精心修養,或可因禍得福。

東盟的這群副盟、供奉、戰將,此刻倒是腦子轉的飛快,嗅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平安?”

天力老人皺眉傳聲:“你這招,好像打七寸了。”

李平安此刻也是有點懵。

不是,自家父親難道來過聖母宮,為啥父親這一招,如此精準命中……這大概就是父親的生活經驗?

忽聽前方傳來一聲輕嘆,幾名老嫗自女媧宮中現身,出現在了大門之外。

李平安都不用問,一旁已是有人低呼:

“右侍首出來了!”

“還有兩位咱們上古人族的公主殿下!”

“平安,”天力老人傳聲道,“稍後不要失禮,這裡面有三位是咱們自己人,另外兩人出身百族,不過平日裡也不問世事。”

那名右侍首面容溫和,斑斑長髮梳成了一絲不苟的雲鬢,嘴角含笑、目露祥光,卻是一個標準的慈祥老奶奶模樣。

風后拱手做了個道揖:“見過兩位殿下,右侍首別來無恙。”

“唉,”右侍首向前,站在左侍首身旁,溫聲道,“今日吾本不該現身,人皇陛下前來拿人,我等自是要配合的,不知,暗中勾結妖族的聖母宮女子,到底是何人?”

風后雙眼微微眯起,緩聲道:“這就要問左侍首了,我手中有一份名單,其中有名有姓者一百餘人,不過倒也不是所有都罪可致死。”

右侍首輕嘆了聲:“此間是老身監管不力,以至於有如此多變心變節之人,聖母宮本不該參與任何人族與百族之事……可否請風相入內一敘?”

“不了,”風后緩緩搖頭,“事無不可對人言。”

右侍首笑道:“事關聖母娘娘之行蹤,著實不敢怠慢,風相不如請各位副盟一同跟隨,還有那位人族才俊,也請一同入內吧。”

風后皺眉輕吟,似是在思索。

一縷傳聲鑽入李平安耳中:“平安,可敢隨吾入內?”

有何不敢?

李平安突然出聲笑道:“兄弟,你在這裡調息就是,無論誰問你話,都要守口如瓶,莫要這般毛躁急躁了。”

顧傾城好歹也跟李平安混過幾次,見李平安嘴角笑容,知道已是勝券在握,於是立刻點頭。

風后朗聲道:“倉頡大人可否請您走一趟?”

一抹灰影突兀地出現在風后身旁,嘴角含笑,一言不發,對前方兩名老嫗低頭行禮。

“天焚、天窮、天燼、天力、平安,隨吾入內,捉拿與縱火案、自裁案、貪墨案有關女仙!”

原東盟盟主、如今的東盟第一副盟、東盟第二副盟、東盟第三副盟,與東盟三品巡查使兼黃帝親封十夫長,同時向前。

少頃,這七道身影駕雲入內。

“左侍首,”右侍首含笑傳聲,“事有輕重,也有緩急,平日裡我等對左侍首百般忍讓,只是因左侍首乃娘娘的同族,可今日,左侍首是否也能顧全一下大局,莫要讓我等做那心狠手辣之事。”

人身蛇尾的左侍首閉目長嘆,黑著臉轉身回返聖母宮。

見此狀;

那群仙官仙將的表情,頓時多了幾分曖昧。

角落中,捂著老腰的李大志挑了挑眉,隨後輕聲感慨。

這要是讓他當了仙官,那……分分鐘拿捏。

當然,做人要懂知恩圖報,先帶萬雲宗大興!

李大志扭頭看了眼一旁的莫雲深,突然笑道:“雲深道友?”

正發愣的莫雲深連忙回神,拱手道:“大志道友。”

李大志緩聲道:“雲深道友此前在東安城突然攔住我與雯柔道友,說是有重要證據呈給東盟,這證據,是不是可以拿出來了?”

“這個,呵呵呵。”

莫雲深笑嘆了聲:

“一時倒是忘記那證據放在哪了,到能為我鍛天門將功補過時,我自會想起。”

“是嗎?”

李大志嘖了聲:

“我倒是理解道友,宗門突遭變故,大樹一倒、猢猻俱散,又被牽扯進入如此大案,說不定屠刀轉眼就會落到宗門諸金仙、天仙頭頂。

“鍛天門留下的那些反制後手,就成了關鍵時刻保命之用。

“可雲深道友啊,同樣是一塊炭火,你是下雪的時候送,還是大熱天的去送,效果可是完全相反。

“當果斷些才是。”

“是嗎?”

莫雲深並未再回話,他瞧著前方的女媧道場聖母宮,靜靜出神。

李大志心底一陣嘀咕。

‘這老小子的眼神,不太對啊。’

……

女媧宮內。

就在離著宮門不遠的一處大殿內,數十名女子跪在了地上,面色慘白、呼吸凌亂。

右侍首坐在了主位上,四名老嫗坐在她手邊,這五位老人的表情都是無比冰冷。

左侍首已回去閉關。

砰!

右侍首突然拍碎了手邊的圓幾,怒道:“無恥!背德!你們當年立下的誓言,難道都忘了嗎!”

下面跪著的女子同時跪伏,各自顫抖。

一縷縷晦澀道韻盤踞在她們身周,讓她們完全無法動彈。

“右侍首消消氣,”一名老嫗嘆道,“她們犯了錯,自當處置,還請各位仙官為我聖母宮聲名計,莫要聲張此事。”

風后掐指推算,輕輕嘖了聲:

“這些背棄聖母宮誓言之人,與我們要抓之人,竟是同一批。

“想來也對,也就是她們私自外出,去搞那些齷齪事,她們也才有機會在外接觸男子。

“右侍首的意思,是女媧宮自行處置了她們?”

右侍首輕聲道:“不錯,風相可否賣老身一個薄面?”

風后想了想,扭頭看向李平安,緩聲道:“平安,你怎麼看?”

正在後面老實站著的李平安,抬頭拱手,正色道:“風相,我就是您的馬前卒,這裡也沒外人,就別為難我這個晚輩了。”

“你呀!”

風后笑罵:

“今日立下如此大功,我都覺得陛下此前定下的封賞輕了!快些說來,莫要磨蹭了!”

李平安拱手道:“風相,非是我故作謙遜,此事我確實不適合開口。”

“為何?”風后目中多是鼓勵。

“律之所以長存,源於無私;法之所以長效,源於無情。”

李平安嘆道:

“既有如此弊端,若遮遮掩掩,豈非助長這般歪風邪氣?

“聖母宮的這條規矩固然嚴苛了些,但規矩既然存在,在沒有頒佈新規之前,打破這個規矩,那就要付出代價。

“更何況,此地小魚雖全,可她們背後的主使者,並不在此列,難以令人信服。”

風后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

右侍首起身行了個道揖:“還請大悟準仙手下留情!後續我等必會給東盟一個交代,那左侍首終究是娘娘的同族,娘娘回返之後,我等必向前參她一本!但現在,聖母宮中若起內亂,我等實在難以對娘娘交代!”

李平安淡然道:“我也不是說其他的,咱就是說……她們為惡時,各位應該也看在眼裡,為何就不阻攔,為何就不管管?事不到火燒眉毛,各位就不為所動嗎?”

一名老嫗低聲道:“平日裡都是那左侍首作威作福,我等哪裡敢說什麼!”

“今日若不是借了各位的勢……娘娘信她。”

風后突然道:“各位可否告知一聲,娘娘到底去了何處?”

李平安心底暗歎。

罷了,還是有交換條件。

他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向前拱了拱手,後退至了一根石柱旁,抱起胳膊、不再多言。

倉頡突然看了過來,對李平安緩緩點頭,目中多了幾分笑意。

右侍首沉聲道:“娘娘的具體蹤跡,我等也不知曉,但娘娘離去後,一方石碑出現在了娘娘的寶座上,應是娘娘所留。”

風后緩緩點頭:“可否讓我看一眼石碑?此後之事,都可商議。”

“善。”

李平安突然開口道:“還有一事。”

“大悟準仙但說無妨。”

“我那個兄弟,其實是幼年時遇到了一位慈祥的仙姑救了他一命,他為這仙姑立下了生祠,拜做了乾孃。”

李平安溫聲道:

“他此前就是在呼喚乾孃,也不知,女媧宮中哪位前輩,當年曾救下過我這個兄弟。”

右侍首微微頷首:“按規矩,能隨意外出的,只有數十人,都是我聖母宮中修為高深之金仙,我且去問問,誰有了個乾兒子,不曾對我們言說。”

李平安問:“這不礙事吧?”

右侍首笑道:“如何會礙事?義子義女,宮內也有女仙收過,不過大多時候收的是義女罷了……大悟準仙行事縝密,著實不錯。”

“您誇獎。”

……

半個時辰後。

女媧宮中飄出了六十七具屍身,皆用白布蒙上,其上道韻尚未散去。

這些女子半數出自百族,半數出自人族,與東盟罪仙招供出的女子一一對應。

一位面容溫和的老嫗出現在了顧傾城面前,在顧傾城一臉懵逼的情形下,拿出了一隻荷包、一枚玉符、一把仙劍。

顧傾城:……

金仙境的義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