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四人的選擇(下)

易惜風接過少女遞過來的小缽,看著裡面乳白色的魚湯,以及一抹翠綠色的香蔥,頓時只覺得食指大動,畢竟之前他從昨晚開始,就沒有正兒八經吃過一頓。一大早上山拜見完歐冶長風,再到屋頂喝了不少酒,此時見到這香濃的魚湯,怎還矜持得住。

白淨少年捧起小缽喝了一大口,魚湯中放了不少魚片,他嚐出來了,正是之前他從落劍湖中捉住的那種白魚。當時他們三人登岸之後,他就把那幾條白魚烤了,此時缽中的白魚,定是少女今天一早又去湖裡捉的。

“慢點喝!其實放點粟米白飯,會更好吃!”靈娥見易惜風呼嚕呼嚕地喝著魚湯,眨了眨眼眸滿是笑意。

易惜風自然也是從善如流,從木桶中舀出一大塊粟米飯,放入小缽裡。他甚至沒有將那舀勺放下,便直接挖了一大口塞進嘴裡。

靈娥看著眼前的白淨少年吃得如此暢快,慢慢從一開始的歡喜變成了好奇。

他怎麼吃得這麼香?我咋覺得和平時差不多呢?

少女偷偷嚥了一下口水,心中暗忖道:難道是他那一碗比較特殊,就是特別的好吃嘛?

靈娥不信邪地吃了一口她自己缽裡的魚湯飯,有些失望的瞥了一眼呼嚕呼嚕猛吃的易惜風,便又跑去廚房了。

易惜風一共加了三次飯,才吃完這頓說是早飯不算早飯,說是午飯又太早的大餐。這時少女又走了出來,手裡拿了兩杯茶,塞給了少年一杯。

白淨少年就算臉皮再厚,這樣突然來別人家大吃一頓,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

“聽說你已經是記名弟子了?”少女小抿了一口自己那杯茶,好奇問道。

易惜風撓了撓頭,不確定地說道:“算是吧,我有腰牌了。”

見他給出了肯定答覆,靈娥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嘿嘿,叫師姐!”

易惜風頓時呆在了當場,有些尷尬地說道:“額……其實掌門他還不急著讓我們拜入門下……”

“乖!叫師姐!”

“額,其實這白魚這麼做還不算最好吃額,你知道醋魚嗎?我教你啊……”

“乖!叫師姐!”

易惜風:“……”

最終在靈娥的堅持不懈之下,易惜風認下了他在青雲派第一個師姐。靈娥發現眼前這白淨少年好像有什麼心事,這幾日她也聽說隱仁鎮的事情,也覺得很是惋惜。她曾換位思考,自己從小在青雲派長大,如果有一天青雲派被人毀宗滅門,那將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一念及此,他頓時有些心疼這個師弟的遭遇,便柔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呢?惜風師弟。”她扭頭看向這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白淨少年。

易惜風苦澀一笑道:“不瞞你說,我今天突然來找你,也是因為心中苦悶和迷茫。”

說到這裡,他灑然一笑,心中暗忖:自己這是怎麼了?靈娥跟自己相視不過幾日,見面這才是第三次,跟她說這些幹嘛?

但出乎易惜風意料之外的是,少女竟然聽懂了自己像表達的意思。很是認真地回答道:“這個問題,恐怕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也沒法說怎麼做是對,那樣做是錯吧!”

易惜風眨了眨眼睛,看著面前這個心思至純的少女,他沒想到對方會給出這麼一個答案。

靈娥走在他前面,往前踱了兩步,一邊走一邊說道:“所以我也沒法告訴你,你該如何選擇?或者告訴你如何讓你不苦悶。但如果換作是我的話,也沒那麼迷茫,我會問我師傅,問我的師兄師姐們,他們去哪我就去哪?”

說到這裡,她轉頭俏皮地吐了吐小舌頭,有些嬌憨地說道:“嘿嘿,聽起來有些不上進啊,可我就是這樣啊!哪怕青雲派沒了,師傅在、師兄師姐們在,那就沒差!”

易惜風怔怔地看著眼前歪著腦袋看向自己的嬌憨少女,沉默了良久,而後鄭重一禮,沉聲道:“多謝師姐點撥!”

再抬起頭來之時,白淨少年眉宇間的惆悵與困惑,已經沒有了。

“嗯,你明白就好!那我要去劍坪跟師姐們練劍了,你要一起來嗎?”

易惜風搖了搖頭,歉意說道:“本來吃了你的魚飯,自是應該陪你過幾招,可惜今天有要事,這次先記下吧!”

靈娥咧嘴一笑,擺手道:“你果然聰明,說幾句話你就自己想明白了,我還想著一會兒劍坪比試,讓你幾招,讓你高興高興呢!”

易惜風:“……”

少年一臉苦笑地沒有搭話,不過靈娥也只是開玩笑罷了,他擺手道:“嘿嘿,記下了,記下了,你快去忙吧!”

易惜風聽到這話,很是高興,拱了拱手,便向記名弟子住的那處山腰而去,只是還沒走出去兩步,便被靈娥叫住了。

他回頭疑惑地看向少女,靈娥笑眯眯地看著他,就是不說話。

易惜風愣了幾息時間,便明白其中緣由,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有些結巴地說道:“那,那個,師姐再見!”

靈娥爽快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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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惜風再次回到這處山腰上,看著周圍四十多座庭院,他直奔靠近山崖的那幾座走去。記名弟子居住的這處山腰,是被人開闢出來的一處空地。

靠近山道位置的庭院,住的都是男弟子,而靠近山崖可以眺望雲海的那些庭院,則都是住著女弟子。中間位置那七八座庭院,住的都是一些已婚的記名弟子。

畢竟青雲派的記名弟子與羅雲宗一樣,大部分都不住在門派中,而是遍佈天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門派中修行。而中間這七八座庭院,就是給那些長期在外的記名弟子,偶爾回一趟宗門留的住處。

這些俗世之人,求一個記名弟子,自然是為了藉助門派武力,威震一方,畢竟他們本來就不一定是修煉武道的那塊料。

易惜風走到一處庭院,見一名女弟子從庭院中走出來。這女子長了一張鴨蛋臉兒,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裙,年齡二十歲左右,身材高挑,面容清秀。見她從這庭院大門邁出,易惜風立刻拱手問道:“請問,李新添是不是住在這裡?”

這女子本來在低頭整理衣服,聽到易惜風的話,顯然是被嚇了一跳。畢竟像他這樣直接找上門來,卻不知道姑娘住處的,確實不多見。

這女弟子回過神來,剛想張嘴訓斥對方几句,可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個白淨清秀的少年郎,頓時那湧上心頭的怒火,就被自己強壓下去了。

“你這人,是新來這裡的吧?”

易惜風見對方詢問,一位人家誤會了,連忙將腰間的腰牌遞了過去,賠禮道:“不好意思,我今天第一天來,我是來找我的同伴的,她跟我一起成為記名弟子的。”

鴨蛋臉女孩,聽到這兒,也明白了事情的緣由,笑著解釋道:“我知道了,你是在找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吧?他在那邊那座庭院,具體是幾層和朝向,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你可以過去問問!”

跟著對方手指所指,他很快便找對了地方。

這庭院與周圍幾處沒什麼不同,只是大門前的大匾上的名字不同,這處庭院名為澤春園。易惜風還記得他住的那處庭院,名叫巽雲軒,而剛剛那個給他指路的鴨蛋臉姑娘,住的庭院叫作離陽苑。

易惜風並不明白這些名字都有什麼講究,當務之急,還是找到李新添再說。

此時這澤春園中恰巧也有人在院子中來回走動,看到易惜風走進來,便出聲問道:“師弟是來找人的?”

青雲派雖然將男女弟子分開住,但不禁止男女雙方平日交流,而這幾座女子庭院,也是入夜之後才會禁止男士進入的。

“我來找李新添,我是她的同伴,也是今天新來的記名弟子。”易惜風禮貌回道。

女子輕哦了一聲,隨口道:“哦,你是說之前那個跟著肖執事,過來的小姑娘?嗯,他在東側二層。”

易惜風立刻拱手道謝,女子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客氣。

易惜風走上二層,來到門外,輕輕拍了拍門扉,可是裡面卻沒有絲毫聲音傳出。他又加大力量拍了拍,依然沒有回應,他眉頭微微皺起,便探出一抹神魂向屋內掃去。

結果白淨少年發現,屋子裡竟然空無一人。

這時在庭院中來回踱步的女子,有出言說道:“哦,剛才光告訴你她的住處,忘了跟你說了,她剛剛出去了。”

易惜風一臉黑線,心想:她不在你早說啊,我在這兒都敲門半天了,是不是逗呢?

不過他心裡雖然這麼想,可嘴上卻沒這麼說,沉聲問道:“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嗎?或者多久回來?”

少女依然是笑著擺了擺手,不過這次是示意自己根本不知道。

……

白淨少年在這處庭院外等了片刻,見李新添依然沒有回來,心裡多少有些打鼓,畢竟在這裡她也沒什麼朋友,從小跟著李承乾、李承濤長大,讓她在人際交往方面,要欠缺很多。易惜風多少有些擔心少女的安危。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便不願再等了,他決定前去找找對方。

可他剛從樓上下來,一道嬌小的倩影,便出現在庭院門口,正是剛剛從外面回來的李新添。

少女此時已經習慣性地戴上了她那張面具,只不過不同於以往的黑灰色,現在她已經不講膚色染黑,所以面具的顏色大多選一些跟她膚色相近的白色面具。

易惜風看著戴面具的李新添,心中沒由來的一疼,他知道少女對於陌生環境的適應能力並不像她表面上看去那麼強,哪怕她可以在這裡把自己照顧的僅僅有條,但她依然感覺不到那種安全感,所以需要一個面具擋住。

他走上前去來到李新添的面前,抬手就要拿掉她臉上的面具,卻被對方後退躲開了。

易惜風有些驚訝地問道:“怎麼了?”同時一顆心也跟著墜入了冰點。

少女沙啞著聲音回道:“哭腫了,不好看……”

聽到這答覆,以及她略帶沙啞的嗓音,易惜風只覺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便出言打趣道:“哪能不好看,明明是面具不好看!”

兩人也沒有在庭院中多墨跡,很快便回到了李新添的二層小屋中。進屋之後,在易惜風的一再堅持下,她還是將那面具摘了下來。看到少女的雙眼略有紅腫,白淨少年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拿來兩塊毛巾,將其投入冷熱水中,讓李新添挨個擦拭了一遍。

“你剛才去哪了?”兩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問道。

李新添沒有猶豫,立刻回答道:“我去你們庭院那找你了。”

易惜風突然覺得有些不妙,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淡淡地回道:“我知道。”

少女一愣,眨了眨略帶腫脹的雙眼,疑惑道:“你知道為何不在那裡等我?”

“你理解錯了,我是說當我來找你時,發現你不在,才猜測你是去找我了。”易惜風故作鎮靜地回答道。

不過白皙少女顯然沒有這麼好騙,她緩聲說道:“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額,我先去了一趟靈娥師姐那裡……”

李新添:“……”

“你聽我解釋,我當時特別迷茫,也不想影響大家,畢竟我們清楚,這件事關乎著太多東西,我不能影響你。所以你們三個我一個都沒去找,而是去找靈娥師姐,她算是這裡,除了你們之外,我唯一認識的人。”易惜風語速很快。

李新添:“……”

“也多虧了靈娥師姐的指點,讓我徹底明白了,今後的道路到底應該怎麼走才是正確的。沒錯,隱仁鎮是沒了,可大家都還在!林爺爺與趙家先生都沒了,可烽火、靈溪、騁騁他們還在,更重要的是,你還在!……”

李新添:“…………”

“我不知道要不要報仇,或者為了什麼報仇。但是我知道我要怎麼走未來的路,如果說以前的習武和練功,只是單純想讓自己變強,為了滿足一顆追求武道極限的夢想。現而今,不一樣了,我習武只是為了守護我的親人、朋友……”

說到這裡,易惜風最後那三個字,他沒說出來,但他清楚少女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李新添見易惜風說完了,捂著嘴嬌笑道:“你緊張什麼?去就去了,我早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