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蕪身子僵了僵,側目看向陸厭行。

他今天穿得比較正式,妥帖的黑色手工西服,熨燙得沒有一絲皺痕,內搭一件同色系的小立領襯衣。明明是極低調的穿搭,可是穿在陸厭行身上,總能輕鬆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視線偏了偏,落在他那頭十分出挑的髮色上。挑染的亞麻灰帶點兒霧霾藍,任誰看一眼,大概都不會忘記。

她轉過臉,目不斜視,彷彿對此漠不關心。

“我忘了。”陸厭行眼皮都沒抬,答得漫不經心。

“是嗎,我在那兒遇著季南淮了,他身邊的朋友背影和你挺像的,還帶了女伴。”陸隨之清冷的目光睨向沈清蕪,手指收緊,捏了捏掌心裡宛若無骨的小手,“清蕪,你那天也在拍賣會,看見了嗎?”

“沒留意。”沈清蕪抽回手,淡淡應了句。

“女伴?臭小子,你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帶了女朋友回來不敢說?警告你,別給我整個金髮洋妞回家。”陸老爺子一下就緊張起來。

陸厭行出國前就與季家謝家那幾個小子玩得好,陸隨之這一提起季南淮,陸老爺子自然認為季南淮身邊的人必定是陸厭行。

陸厭行眼皮跳了跳,耐著性子回:“沒有。”

“真沒有?”陸老爺子這回飯也不想吃了,放下筷子,繼續道,“沒有也好,我看中了個姑娘,各方面都很優秀。”

王曼笑著問:“爸,您給厭行相中了哪家的千金?”

“老宋家的。”

陸應元神色變了變,與王曼對視一眼,若無其事地問:“爸,您說的是南邊的宋家?”

陸老爺子點點頭,“宋家這幾年勢頭很猛,未來的發展不容小覷,你改天見見人姑娘。”

“沒興趣。”陸厭行把碗筷往跟前一推,整個身子往椅背靠去,懨懨道:“老頭子,你鹽吃多了吧?讓莊叔多陪陪你到山腳下的公園轉轉,跳跳廣場舞也不錯,省得瞎操心。”

陸老爺子脾氣也上來了,一拍桌子,拇指上的翠綠玉扳指敲得桌面“哐哐”響。

“有興趣沒興趣,你都得去。我們陸家向來講究政商聯姻,你在外頭怎麼玩,我不管,但要娶回家的,沒我老頭子點頭,休想進我陸家的大門。”

陸厭行冷嗤一聲,好看的唇勾起一個涼薄的弧度,“這陸家的大門,我十幾年沒進,不也活得好好的?怎麼,爺爺您想再把我扔一次國外?”

他眼臉半垂,視線堪堪落在一旁桌面,那隻拿著小勺子胡亂搗弄甜品的小手上,“只怕……這一次,您做不到。”

“飽了,你們慢吃。”

“你……”

陸老爺子被氣得臉紅耳赤,胸口起伏不定。王曼見狀立即過去為老爺子順背。

她勸道:“爸,您也彆氣壞了身子。厭行在國外那麼多年,年輕人玩心大,這不挺正常嘛,玩兒夠了,他自然就收心了。”

“哼,他只比隨之小一歲,你看看,隨之都要成家了。”

一頓飯就這樣不歡而散。

陸老爺子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見。

陸應元和王曼最是緊張。

“老爺子這把年紀,可不能一直氣著,對他心臟不好。”王曼年輕時是有名的江南美人,一襲旗袍穿得明豔又貴氣,她黛眉輕挑,眼尾睨向沈清蕪。

“清蕪,你向來最懂哄人開心。待會兒你去看看老爺子,別讓他一直慪氣。”

沈清蕪眼睫輕顫,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又鬆開,她站起來,溫順地應了聲:“好。”

陸隨之從旁拉住她,說:“我陪你。”

王曼不滿地看了一眼倆人緊握在一起的手,“隨之,你爸找你。”

“那我一會兒過去找你?”陸隨之輕輕搖了搖她的手,低聲問。

“嗯,你先忙。”

……

陸家老宅獨佔了京州東面萊蒙山大半個山頭,別墅仍然保持著百年前的模樣,紅磚灰瓦,西面滿牆爬山虎紅綠相間,為這座恢弘的莊園宅子添了一抹暖色。

陸老爺子的書房在東邊的主樓,沈清蕪親手做了一份桂花蓮子羹,便給陸老爺子送過去。

經過西邊的走廊時,她聽見其中一間房間傳出王曼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就停了下來。

“隨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你和那丫頭的婚事。”

“媽,你說什麼?”

“你還看不出來嗎?你爺爺給陸厭行物色的妻子是南部宋師長的千金。”

“當年,你二叔娶了夏司令的女兒後,老爺子就有意將家主的位置傳給他陸應笙。如果不是那場空難,今天的陸家家主早已是你二叔了。”

“娶妻娶賢。沈家那丫頭,除了一張臉拔尖兒,就那張嘴會哄哄你爺爺和你,她還有什麼用處?如果你還想爭一爭這家主的位置,媽幫你選個根正苗紅的妻子,至於那丫頭,你實在喜歡就養著在外面……”

“媽,整個京州都知道清蕪是我的未婚妻。”

“你放心,只要你點頭,媽就有辦法讓那丫頭主動退婚,絕對不會讓你落人口實。”

“夠了,家主,我勢在必得,清蕪也是。你別碰她。”

“還有,以後這種事情,不用再提,我的答案始終只有一個。”

話音即落,腳步聲似乎朝著門口靠近。

沈清蕪趕緊抬步往前走,剛走出幾步,一旁的房門突然開啟,帥得人神共憤的男人倚在門框,吊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睨著她,那姿態痞氣得很。

她只看了一眼,便冷冷收回視線,準備離開。

此時,身後傳來開門聲,眼見陸隨之就要踏出房門,幾乎是同時,她的手臂倏然一緊,下一秒,她被一股蠻力拽進房間,抵在門上。

沈清蕪咬著後牙槽,用氣音說:“你瘋了?!”

這個男人竟然在陸隨之眼皮底下將她扯進他房裡,王曼也在,要是被他們看見了,按照王曼的德性,只會把一切歸咎於她身上。那往後的日子,她只怕寸步難行。

面前的男人依然是那副絲毫不在乎的模樣,嘴角微勾,笑得玩世不恭。

他緩緩靠近,在她耳邊低聲說:“很刺激,不是嗎?”

故意壓低的嗓音,低醇磁性,性感得讓人慾罷不能。說話時,帶著涼意的雙唇更是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她小巧圓潤的耳垂。

沈清蕪的心跳一下就亂了,只覺得身體軟軟的,雙腿又酥又麻,連臉頰也熱了起來。

“他們沒發現,你聽。”幸好男人很快就有所收斂,站直身體,好整以暇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沈清蕪聞言,側耳認真聽著門外的動靜。果然,腳步聲已經漸行漸遠,走廊裡安安靜靜的。

她緊繃的神情終於有所鬆動。

“你做的?”陸厭行抬了抬下巴,望向她手裡的桂花蓮子羹,

沈清蕪回過神,這才發現碗裡的蓮子羹打撒了不少在盤子上。

沒等她回答,一隻大手拿走她盤子上的瓷碗,仰頭喝了起來。

沈清蕪:……

“哐當”一聲,男人把空碗重新放回原位。

“好甜。”男人嘴角彎起,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乾淨明媚的笑容,帶著讓人恍惚的少年感,宛如那個沈清蕪從不曾親眼目睹過的少年,從時光中出走,奔跑到她跟前,揉著她腦袋,笑著叫她“小阿蕪”。

沈清蕪抿緊唇,纖長的羽睫輕垂下,擋住眸底流動的光,“你想做什麼?”

“我要你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