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別鬧，聽勸

他的聲音比上次見面聽起來還要沙啞一些，帶了濃濃的疲憊感。一些碎髮散在鏡框前，遮了鏡片後他那有些渙散失焦的目光。

“哦。”她接過熱水，應了一聲，又拘束地坐在沙發上。

安月之前只帶她去自己和程摯在郊外的別墅逛過一圈，她這也是第一次到安家父母的新住宅裡。

所以她根本沒想到，安北辰會突然像一個救世主一般降臨在自己眼前。

他看了她一眼，眼皮懶懶地抬著，但又強撐著精神照顧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對她說道：“阿月留了衣服在家，我帶你去她的房間和浴室，你先洗個澡，避免感冒。”

“不用了吧。”

她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想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別鬧，聽勸。”

安北辰半身卸了勁貼在牆邊，叉著腰嘆了口氣。

他大概是又把她當成了小時候的妹妹，才會用這麼溫柔如羽地語氣哄著她，讓她心間一陣發麻。

他自從下車的那一刻就彷彿把力氣全部卸下，雖然身形依舊高大、線條緊繃，但整個人卻鬆散著，實在無暇再費心神。他本來想著到了家就開始好好補覺，現在卻又不得不分出一些精力來照顧她。

竟然和多年前被迫犧牲個人時間來照顧她們的那段經歷有些重合。

只是這次，多了一點自願。

雖然連動動嘴皮子的勁也剩得不多了，但安北辰還是又好脾氣地、儘量擠了個微笑對她說：

“你跟阿月知會一聲，在她心裡，她跟你早就不分彼此，大概不用和她多客氣。”

這倒是。

“好的，我先去換身衣服。”葉玫也跟著他起身上樓，不多言語而浪費精力，霍霍他寶貴的休息時間。

但看到他神情倦怠，還是忍不住多關心一聲：“阿辰哥。”

“嗯。”

“你很累嗎？”

“是。”他惜字如金。

但擔心她誤會，又多花了點力氣為她解釋道：“是因為昨晚開跨洋會議直接歇在了辦公室，今天很早起來開車又遇上特大暴雨太過勞神……和你無關。”

“哦。”葉玫小聲應著，又跟他說，“那我一會兒自己來，你先去休息吧。”

“行。”

他沒和她客氣，轉身就回了自己臥室，順便帶上了門，但沒有合上關死，留了一條縫隙。

·

葉玫洗完澡出來，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參觀著房子裡的佈局與裝修。

如果這只是安北辰的家，她會覺得這樣直接而又不加掩飾的目光上下橫掃，是有些冒犯主人家的隱私的，尤其是主人不在場的時候。

但這兒又是安月的家，所以她又能及時為自己這樣舉動找到合理的解釋。

房子的整體風格偏向新中式，但卻不古板厚重，而是線條簡約，佈局勻稱，搭配著各類竹木裝點。

加之落地窗外的大雨未曾停歇，敲打軒窗如琴韻相輔，坐落其中，悠悠然氣質浩存。

裝修很新，傢俱成套設計，幾乎看不到什麼使用痕跡，說明確實沒什麼人居住。

她坐回沙發，卻沒什麼心思玩手機打發時間。

好像只是安靜地坐在這裡，心中就頗為充實，感到沉澱。

她似乎已經忘記了那幾日頻頻困擾著她的“奇怪噩夢”。

今天偶遇“萬惡之源”，反而覺得靠近他氣息的一瞬間有種久違的安全感和舒展放鬆。

葉玫目光下移，落在了茶几上放著的一沓紅信封上。

這樣漂亮端正的大紅色，她以為是一堆婚禮請柬。仔細打量，卻發現放在最上頭的是一封邀請信。

她不應該這樣好奇這封邀請函到底是什麼內容，卻還是凝住了目光，仔細看著。

既然是寫在信封上面的內容，她看一眼也無妨吧。

這應該算是公開的事秘才對。

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探究信函寄件者的身份上，以至於安北辰已經起床，推門走到了二樓的玄臺邊，她都沒有絲毫察覺。

“你在琢磨什麼？”

他的聲音陡然響起，嚇得葉玫一激靈。

聲音帶著剛睡醒時才有的慵懶感，微微沙啞，但聽起來中氣十足，比剛剛恢復了太多精氣神。

“沒……沒什麼。”她快速直起身，又以一種近乎詭異的板正姿態端坐在沙發上，微微抬頭，有些氣息不穩地向他解釋。

室內暖氣很足，安北辰只穿了一件純色針織衫，搭配著灰色的休閒長褲，十分家居日常。

這一身不是見客人該有的體面模樣。

而他大概也沒把她當作需要花盡心思周旋的客人，相處起來反而比較放鬆。

“那是初遇設計展策展主辦方寄來的門票。”他出聲解釋，目光清明。

轉而走下樓梯，一步步向她靠近。

剛從衣櫃中拿出來的衣服必然沾著最強烈的個人氣息，一瞬間，她的鼻尖全部縈繞著專屬於他的淡淡松竹凜息。

見她感興趣，安北辰便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個信封，抽出其中的門票，仔細看著。

他好像也是現在才認真讀這封邀請函，眼神專注，目光輕掃。

看到葉玫坐在那兒乾等著他，他又遞了一張過去，兩人又這麼靜默地看著門票上的資訊。

“沒意思。”

“竟然有他們！”

兩人忽然異口同聲。

一個語氣淡淡，似乎沒什麼興致。

另一個神色飛揚，像是發現了什麼大驚喜。

安北辰挑挑眉，問她：“誰？”

這是他被邀請的一個很小規模的展，跟他在國外參加的那些幾乎不值一提，同行的設計師和工作室也欠缺經驗，並不為大眾所熟知。

他之所以答應，也是因為地點恰好在淮南市，而他又受淮南藝術學院的教授委託，人情難卻。

這上面的小眾工作室，大約只有非常關注小眾藝術展圈子的人才知道。他猜不出來，有哪個是悄悄入了葉玫眼球的？

“Sstarry！”葉玫指了指上面一個並沒有被明顯放大的工作室名字，一邊和他分享道，“這個工作室一直在國外，幕後團隊未曾露面，我還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工作室會在國內參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