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小站舉行了“閉站”的告別儀式,切實的體會了一把RB人特有的有終之美。白川楓也開始收拾行囊,準備自己的“東漂”之旅。

“東西都備齊了吧?”

“嗯”

“禦寒的衣物記得多準備一點,也不知道東京冷不冷?”

“嗯”

昏黃的燈光下,和子跪坐在席間,默不作聲的整理著行李。斜長的影子隨著忙碌的雙手在斑駁的牆面上微微晃動。

白川隼人放下酒杯,想再關照些什麼。不過在看到身邊一反常態安靜下來的妻子時,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沒有了妻子往常的絮叨,也沒有了丈夫的飲酒聲。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整理衣物時的悉索聲。

“那個…小楓一個人真的行嗎?”終究和子還是沒忍住,抬起頭目光希翼的看著丈夫。

“說什麼呢”白川隼人故作大方的笑道,“他馬上就十八歲了,在這個年紀我都可以獨自上山打獵了。”

和子默默的點點頭,只不過目光中的憂慮絲毫沒有因為丈夫的寬慰而減輕,“可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他從未離開過秋田,更沒去過東京這樣的大城市…”

兒行千里母擔憂。雖然和子也明白自家兒子只是去東京讀書,又不是在社會上摸爬打滾,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但是明白歸明白,如果因為明白道理就能想通所有的事,那人類社會未免也太和諧了些。

“放心吧”白川隼人雙手扶膝,“也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還有虎太郎呢。而且到東京也會有同鄉去接他們。”

村裡之前已經有好些人離開這裡投奔大都市,白川隼人也提前寫信給他們。希望到東京看在同鄉的份上,照顧一下自家兒子。

他未嘗不明白妻子的意思,無非是希望自己能送孩子去東京讀書,這樣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但是馬上就是春種的季節了,田裡的事離不開人忙活。只靠和子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全家大半的收入都得落在那裡。尤其是為了支援白川楓讀書,春種的事情萬萬不能耽擱。

所以即使心裡同樣擔憂,白川隼人也只能放手讓自家孩子獨自去面對。

“雛鳥總會有離巢的一天。”白川隼人端起酒杯又唸叨了一句,不知是在安慰妻子,還是在安慰自己。

房間裡仰躺在榻榻米上聽著外間父母的叨嘮聲,白川楓微微嘆了口氣。原本因為就要領略這個時代東京風物而興奮的心情,竟然變得有些惆悵起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自己並非土生土長的山裡人,更像是天外來客。但是短短的一段時光,依舊讓他為這裡淳樸的民風感動。

樸實熱情的同鄉、大大咧咧卻又意外可靠的兒時玩伴、言語不多處處流露關懷的父母。

這些都讓初來咋到忐忑不安的他,快速融入這裡並習慣他們的存在。

窗外林間不知名的鳥叫聲,咕咕迴響。白川楓枕著雙臂愣愣出神,山村的生活輕鬆悠閒,但是東京的繁華也無比誘人。

畢竟現在的他,正年輕。

臨近四月,天氣漸漸轉暖。雖然山頂上皚皚白雪,依舊清晰可見。但是目光放到近處,道路兩旁早已露出灰黑的泥土地。

因為小鹿站剛剛閉站,所以去市裡只能額外多步行大半個小時,到下一個站臺搭乘電車。

故作瀟灑的揮手告別父母,白川楓就和虎太郎兩人背起行囊,踏上了黑煤渣鋪就的小道,向著遠離故鄉的前方而去。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白川楓都不喜歡離別的氛圍。哪怕是不相熟的朋友,單單是送行二字就感覺充滿了愁緒。

於是為了讓父母放心,也不讓自己有機會沉浸在那‘矯情’的氛圍中,白川楓頭也不想回的邁步前行。

再加上馬上就要見識到東京的花花世界,白川楓內心還是有點小小的激動的。所以總的來說,心情還是不差的。

至於虎太郎,這傢伙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是愁緒。那臉上興奮的神情,讓依依不捨前來為他送行的母親一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小楓看起來,成熟了很多嘛。”抱著胳膊的白川隼人,看著漸行漸遠的自家兒子,悄悄和身邊的妻子說道。

“嗯?”和子還沉浸在孩子第一次遠行的不捨與哀嘆中,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丈夫。

白川隼人聳聳肩,“我還以為會上演一場讓人落淚的父慈子孝的離別場面呢,哪知道就這?”

和子嗔怪的白了一眼丈夫,隨後又不禁想到。對啊,自家兒砸怎麼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也太沒良心了。

不提身後漸漸變小的父母依舊佇立在路口,白川楓和虎太郎已經開始憧憬起即將到來的大都會生活。

主要是虎太郎在說,白川楓在聽。前世什麼樣的大都會沒見過,現在更多的是對異域風情的好奇罷了。

虎太郎是真的興奮,早就聽說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東京就像是一位白花花的姑娘一樣,如今終於要一親芳澤了,心中止不住的陣陣火熱。

連帶著原本要大半個小時的路程,結果兩人愣是不到半小時就到了目的地。

登上電車,把行李放在座位下的腳邊。白川楓和虎太郎都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雖然年輕又滿身幹勁,但是一路奔波不停,現在徒然坐下來還是有些乏力的。

白川楓轉頭隨意打量了兩眼,車上人不多。大多數人都是粗布和服這樣的傳統著裝,年紀看起來也是中年往上。還有的人和他們一樣,也是行李滿滿。

“兩位小哥是要遠行嗎?”

正當白川楓他們放鬆神情的時候,耳後傳來一句溫和的搭訕。

白川楓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對白髮蒼蒼慈眉善目的老夫婦。

看著他們臉上慈祥的笑容,白川楓也情不自禁的微笑點頭。

“老爹,你猜沒錯。我們可是要去東京哦。”

不用白川楓解釋,心急的虎太郎已經用頗為炫耀的語氣,驕傲的告訴老人自己要去哪。

那神情,彷彿去東京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大事。

“去東京啊,真的厲害哩。”

老人讚歎的語氣,也讓虎太郎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一對粗眉毛微微上揚,說不出的得意。

不僅是老人,就連車廂裡其他人聽到虎太郎的聲音,都下意識的看向他們。

有人目露羨慕,有人目露不屑,也有人面無表情。

而虎太郎卻都照單全收,在他眼裡他們都是一種表情,那就是嫉妒。

白川楓微微苦笑,這傢伙一點也不知道什麼是低調。到東京可得讓他收斂一點,不然有苦頭等著他吃。

不說社會會教他做人,遇到極道估計可沒那麼好說話。

“兩位小哥聽口音,也是附近的本地人吧。”

“沒錯老爹,我們是小鹿村的。”

自來熟的虎太郎已經和老人攀談起來。

“哦,原來是班比村啊。”

“不是班比,是小鹿!”

“知道,知道~小鹿斑比嘛。”

自從迪斯尼的《小鹿斑比》風靡世界以來,‘斑比’這個名字就變得家喻戶曉。

尤其是崇拜西方,戰後開始完全西化的RB,‘斑比’幾乎成為了小鹿的代名詞。

但是虎太郎貌似對自己村子被叫做斑比,有些不太感冒。

“是小鹿,不是斑比那種奇怪的名字。”

“哦,大家都知道的,小鹿斑比。”

“…”虎太郎的粗眉毛又開始聳動。

一路上白川楓耳邊傳來的都是虎太郎和老人的爭執聲。說是爭執,更像是一個不停的強調,一個不停的健忘。

“馬東梅”,“馬什麼梅?”

白川楓腦海裡不由浮現前世電影中的片段,臉上不自覺的掛上笑容。

車窗外,青山綠水飛快的錯身而過。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再看到這樣的景象了。

只不過對於車上的大多數人而言,這個深山的一隅,連已經開始腐敗的現代物質文明也繞道而過,不願光顧。

故鄉美麗的景色,寬廣的空間,新鮮的空氣,以及還沒遭受汙染的水質,都無法挽留那些青年。

現在白川楓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

車窗外他彷彿又看到了,在溪流上單調地唱著歌兒的搗米機,杉樹皮屋頂的農家,梯田以及夜晚的油燈生活。

隨著電車的漸漸遠去,故鄉的一切都慢慢變得模糊,越來越朦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