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紹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只是開了口,自家女君就已經猜到了真相。

是女君也收到了訊息?

還是單純的憑藉優秀的大腦?

古代真的不缺妖孽,傳說中“足不出戶,卻通曉天下事”的奇才,也不只是傳說。

他們真的能夠憑藉知道的細枝末節,推測出天下局勢。

周紹跟在陳端身邊也有十來年,他自己就是靠著頭腦才得到了重用。

且,看顧家跟自家主公的合作,周紹便知道,顧家的這位三娘絕不是泛泛之輩。

她的優秀,早已超脫了性別、年齡等等限制。

而不管是有自己的訊息渠道,還是全靠頭腦風暴,都只是顧三娘優秀的佐證。

“回稟三娘,屬下得到訊息,宇文珩確實率領三萬大軍,直奔江陵而來。”

收斂心神,周紹愈發恭敬的回稟著。

周紹或許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對顧傾城的態度一直都在變化。

從最初禮貌的恭敬,到現在發自內心的尊敬。

世人都有慕強心理,尤其是在這亂世。

出身好、相貌好、有錢有兵,又有著一個聰慧而清醒的大腦,這樣的“主公”,完全值得跟隨啊。

所以,面對如此的未來女君,周紹完全沒有謀士慣有的賣關子,而是非常的誠實。

“看來,北朝要亂了!”

聽到宇文珩真的跑來“渾水摸魚”,顧傾城一點兒都不意外。

顧幼儀重生了,她有上輩子的記憶。

顧幼儀不像顧傾城,顧傾城從來都不迷信什麼前世今生。

顧幼儀卻無比相信。

甚至於,顧幼儀還把所謂的上輩子當成了殺手鐧。

在前世,陳靖也自己找死,南朝的悍將們都紛紛動了起來。

一番內鬥,讓本就不怎麼強大的南朝武裝力量,變得愈發薄弱。

那時的顧傾城並不在南朝,而是在北朝,全力輔助宇文珩。

其實,在北朝的宗室裡,宇文松、宇文珩這對父子的條件不是最好的。

相較於宇文松,已經成為大冢宰的宇文權更有權勢。

顧傾城最終選擇宇文珩,還是因為這廝的外貌實在優秀。

嗯,顧傾城自己丑,卻是個資深顏控。

當然,在古代,臉是非常重要的。

朝廷選士,都是一看身份、二看臉,才能反而排到了末尾。

尤其是魏晉南北朝,人們對於顏值的追求達到了頂點。

膚白貌美、風流俊雅。

而一些面板不夠白的人,為了達到這一點,不惜塗脂抹粉,後天增白。

這也造成了這個時代另一種畸形——男人愈發沒有陽剛之氣,反而各個矯揉造作,娘氣十足。

自己長得不好看,那就找個好看的夫君。

所以,在一眾宇文宗室中,顧傾城一眼就相中了宇文珩。

【呃,顧幼儀似乎誤會了,以為宇文珩真是什麼天縱英才!】

顧傾城默默的吐槽著。

事實上,就算是在前世,顧傾城帶著整個顧家,全力支援宇文珩,前期的時候,也一直都是苟著的。

別忘了,平城的朝廷裡,還有個宇文權呢。

那廝是大冢宰,是可以決定皇帝更換的大權臣。

手握重兵,還裹挾了整個宗室。

宇文珩跟宇文松完全沒法比,輩分小、兵馬少,更是沒啥資歷。

那時的顧傾城還沒有系統,也不知道後世的種種。

但,“緩稱王”的道理是相通的。

過早的暴露自己的意圖,很容易淪為靶子,成為被殺雞駭猴的那隻雞。

顧傾城深刻明白這些,所以,哪怕宇文珩已經有了自己的兵馬,顧傾城也仍舊讓他低調、再低調。

建康混亂,宇文珩、顧傾城帶兵殺到江陵,也是悄悄的進行。

直到宇文珩一舉拿下江陵,衝破了南朝的防線,幾乎要殺到建康了,才傳出了赫赫威名。

一時間,宇文珩名噪天下。

宇文權再想壓制,已經壓不住了。

因為宇文珩已經佔據了南朝的一些州郡,他有了自己的地盤。

就算宇文權那邊搞小動作,宇文珩也不怕。

而這一世——

顧幼儀只知道建康亂了,來到江陵,就能趁火打劫。

她卻忘了,宇文珩上頭還有一個宇文權。

如果宇文珩大張旗鼓的帶兵來江陵,宇文權第一個不答應。

就算礙於“開疆擴土”的大義,宇文權不能明著反對,他也會暗地裡使絆子。

宇文珩過早的暴露了實力,宇文權定不會繼續容忍他。

北朝皇族的內鬥,就在眼前啊。

所以,顧傾城才會說“北朝要亂了”。

她這般模樣,落在周紹眼中,那就是高深莫測。

簡直就是最頂級的謀士做派啊。

關鍵是,人家不是胡亂猜測,而是有根有據——

“是啊。宇文珩作為後起之秀,居然如此大張聲勢帶兵前來,勢必會引起宇文權的警惕。”

作為謀士,周紹對於北朝權力中心的種種狀況,也是略有了解。

尤其是宇文氏的幾個頭面人物,他更是如數家珍。

宇文權位高權重,挾天子以令諸侯。

宇文松同為八柱國,手握重兵,卻還是比宇文權略遜一籌。

宇文珩作為新一代,是宇文松的嫡長子,年紀雖輕,卻屢立戰功。

“……戰柔然、定邊城,宇文珩確實出色。”

周紹在陳端面前,曾經這般評價宇文珩:“假以時日,此人定能成為北朝的一方勢力!”

然而,宇文珩沒有“蟄伏”,繼續低調發展。

高調出兵的結果,就是:宇文權定會出手。

宇文珩呢,卻不全然都是劣勢。

背後好歹也有八柱國之一的宇文松,一旦對抗起來,也能給宇文權造成一定的傷害。

兩虎相爭,消耗的始終都是北朝的武裝力量!

作為敵對方,周紹只會滿心歡喜的看戲。

“糧草?軍械?”

顧傾城摸著下巴,以己度人,她套入了宇文權的身份,然後說出了幾個可以下手的點。

周紹笑了,“都有可能!”

甚至於,在宇文珩的大軍裡,都有宇文權的人。

“周司馬,我們可以主動出擊了!”

顧傾城也笑了,手指在江邊劃過,眼底帶著明顯的凌厲。

顧傾城的氣勢陡然變強。

周紹有些恍惚,彷彿眼前站著的不再是一個纖細絕美的少女,而是、而是一個高高在上、宛若天神的上位者。

這般氣勢,就是在自家主公身上,也未曾見到啊。

倒不是說陳端的氣場不夠強大,而是跟顧家三娘比起來,還稍稍差了些。

這大抵就是一代梟雄跟一代帝王的區別吧。

【嘶!我都在胡思亂想什麼?】

【這是顧家三娘,一介女子,哪裡有什麼帝王之氣?】

周紹拼命否定著,但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被埋下了一顆種子。

顧傾城並沒有在意周紹的反應,她開始考慮如何迎擊宇文珩。

【唔,倒也有趣,上輩子是夫妻,更是攜手奮鬥了一輩子的夥伴,今生卻站在了對立面。】

【這麼多年不見,也不知道宇文珩是個什麼模樣。】

顧傾城的“上輩子”,太過久遠了。

不只是隔了一輩子,而是有著數百上千年。

其實,早在顧傾城重生的那一刻,決定走一條截然不同的路時,她就徹底跟上輩子做了切割。

宇文珩,唔,也算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吧。

前世,不能說誰辜負了誰。

顧傾城始終記著自己的原則“買定離手、落子無悔”。

她不是隻知道情愛的小女人,她最終坐擁江山,成為萬人之上的天后、太后!

她就不是失敗者。

頂多就是略有遺憾,這遺憾,也不是因為宇文珩或是任何人,而是源自於她自己的一絲不甘、不忿——長得醜,就真的是殘缺嗎?

所以,顧傾城才有了變美的執念。

又所以,她繫結的主系統……或許吧!

……

三天後,對面的軍營果然熱鬧起來。

顧傾城聽到動靜,來到了江邊。

她坐在馬背上,遙望對面。

距離還是有些遠,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的黑影,卻看不清具體的情況。

周紹跟著顧傾城身後,看到顧傾城探著脖子,努力看向對面,嘴巴蠕動了幾下。

他很想說,這樣的距離,根本就沒有辦法看清對面。

顧傾城:……真的嗎?我不信。

禍水無語:……陛下,您說話就不能這麼魯豫嗎?

顧傾城不理睬禍水的吐槽,默默的、默默的從馬背褡褳裡取出了一個長筒。

周紹:……

禍水:……

臥槽!

陛下,您什麼時候把望遠鏡給復刻出來了?

雖然是比較復古的單管望遠鏡,可、可好歹是“黑科技”啊。

你都沒有去造玻璃,怎麼就——

顧傾城:“傻不傻?鏡片不只是可以用玻璃,水晶也行啊。”

只要有凹面鏡和凸面鏡,就能組合成望遠鏡。

玻璃可以,透明的琉璃也可以。

當然,以後也可以試著造玻璃,畢竟這才是“穿越者必備技能”嘛。

顧傾城一邊舉起望遠鏡,一邊不客氣的回懟禍水。

禍水:……陛下,您這麼皮,您的爹孃知道嗎?

周紹卻徹底傻眼。

他不知道顧傾城手裡拿著的是什麼,但可以肯定,透過這個古怪的東西,女君似乎能夠看清對岸。

這、這也太神奇了吧。

千里眼?

怎麼可能?

難道女君還研習了道家?懂得那些神仙手段?

作為一個儒家弟子,周紹信奉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顧家三娘已經有了“前科”啊。

她可是許諾要讓自家主公“從天而降”。

而事實上,她也確實做到了。

周紹已經收到了建康傳出來的訊息,自家主公順利抵達湯泉宮,並真的從天而降。

雖然利用了一個古怪的大球,可他到底“飛”到了湯泉宮的上空。

新帝陳靖都被驚到了,朝臣們也都喊著“梁王陳端,受命於天”。

咳咳,好吧,周紹承認,這個口號,最先是梁王的人喊出來的,就是為了引導。

而有了引導,就有了跟隨的人。

一時間,湯泉宮的城牆上,“梁王陳端、受命於天”的喊聲此起彼伏。

這,彷彿成了擊垮陳靖的最後一根稻草。

哇!

陳靖吐出一大口血,整個人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湯泉宮更亂了。

陳端趁機跳上城牆,第一時間控制住了湯泉宮。

……周紹收到的訊息裡,事情只發展到了這一步。

接下來,還有怎樣的大戲,還未可知。

不過,顧傾城和周紹都已預料到了——

陳靖“命不久矣”,陳端即將上位。

就算陳靖的身體並沒有那麼的差,陳端已經殺到,陳靖也只能“病逝”。

陳靖駕崩之前,甚至還會留下“遺詔”。

嗯,他會把皇位傳給堂弟陳端。

這已經不是兄終弟及了,而是妥妥的“禪讓”啊。

肯定不符合常理,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信。

但,信與不信都不重要,結果就是:陳靖下線,陳端上位!

顧傾城雖然不至於像周紹那般興奮、驚喜,卻也略覺滿意——

今生,到底比前世更早的輔佐出了一個“皇帝”啊。

她之前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

禍水:……

那種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禍水總覺得,自家陛下,應該不會再走“賢內助”的路線。

就算陳端會打仗,就算陳端最有優勢的登上皇位,依著陛下的性子和行事風格,她真的不是甘心退居幕後的人。

可、可陛下為何還會幫著陳端,又是給他炮製神蹟,又是給他鎮守軍營。

活脫脫就是一個沒有私心,只為郎君的痴情傻女人啊。

嘶!!

這個笑話好冷,一點兒都不好笑!

禍水根本就不信。

然而,陛下就是這麼做了,禍水才會愈發的疑惑、不安!

顧傾城懶得跟任何人解釋。

她拿著望遠鏡,終於看清了對面軍營的大概狀態——

偌大的帥帳,帳前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還有零星的侍女。

【唔?顧幼儀也來了?】

【倒也不奇怪,顧幼儀總是想復刻上輩子的顧卿。】

【在前世,顧卿就陪著宇文珩一起來到了江邊,顧幼儀自然也要有樣學樣!】

可惜啊——

顧幼儀不是顧卿,這一次,她非但不會幫到宇文珩,還會拖後腿。

顧傾城觀察著對岸,對岸帥帳中的顧幼儀,也在唸叨顧傾城——

“阿卿,你果然也在!這一次,咱們姐妹終於要面對面的較量了!”

“不過,我可不怕你!哈哈,我搶在你的前面,將狂士姜池收入了我顧幼儀的麾下!”

要知道,在前世,姜池可是顧卿幫宇文珩招攬的第一謀士,是宇文珩身邊第一得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