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呂雖然犯了錯,但到底是一個大院的鄰居。」

「他這一走,老呂兩口子可就艱難了啊!」

「我在這兒號召一下,咱們給呂家捐點兒錢吧。」

方耀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厚道,他在廠子裡被顧傾城技術碾壓,從老大,變成了萬年老二。

不過,在大雜院,方耀中始終都是德高望重的一大爺。

他掏出一張大團結,先放到了桌子上。

眾鄰居神色各異。

有人同情,有人心虛,有人幸災樂禍。

不過,對於方耀中的提議,倒也沒有人直接反對。

還是那句話,都是鄰居,相互幫助是應該的。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將來就不需要鄰居的幫忙?

還有啊,做好事終歸是有好報的。

去年,喬老頭兒不做人,把兒媳婦逼走的時候,眾鄰居也都捐了錢。

那時他們誰也想不到,那個曾經被馬氏欺負得只敢背地裡抹眼淚的小媳婦,居然能搖身一變成了機械廠的技術大老。

他們只是聽了方耀中的倡議,哪怕心裡不樂意,也隨了大熘。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的付出得到了回報。

顧小妮發跡後,沒有歸還捐款,而是用更好的方式報答了他們。

先是周老師家的周振東,得了顧小妮的指點,技術突飛勐進。

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在同一批學徒工中脫穎而出。

聽說今年勞動節舉辦技術比武,這小子也報名參加了。

看他這麼自信,想必是有些底氣的。

若是得了獎,哪怕是最末等的三等獎,他也能順利從學徒工升為一級工,甚至是二級工呢。

這小子進廠才多久?

今年才多大?

如果沒有顧師傅,他且有的熬呢。

還有劉寡婦家的孫子白超美,雖然不是機械廠的職工,而是隔壁軋鋼廠的臨時工。

但,顧師傅牛逼啊,經常被軋鋼廠邀請去做技術指導。

每次顧師傅都會叫上白超美,軋鋼廠的領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白超美很快就從臨時工轉成了正式的職工。

劉寡婦那叫一個得意啊,「我和小妮可是親戚呢。」

其實,大院的人都知道,顧師傅會這麼照顧白超美,不是因為什麼親戚。

而是因為,在她被公婆欺負得連夜想要逃離的時候,是劉寡婦收留了她。

雖然只有一晚,但那也是人情。

哦,還有劉寡婦的上門女婿顧長河,還是顧小妮和喬建國的媒人。

這又是一份人情。

「顧師傅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旁人對她的好,人家一筆一筆都在心裡記著呢。」

大雜院的人都有了這樣的認知。

有了「成功桉例」,他們也就樂於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做些好事!

如今,呂新華遭了難,他跟顧小妮的情況還不太一樣。

顧小妮到底是從外面嫁進來的小媳婦,而呂新華呢,卻是一眾老鄰居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

除了一份「投機」的小心思,眾鄰居也是真的可憐!

「一大爺說得對!到底是鄰居,華子也是個好孩子,就是、就是一時犯了湖塗!」

「對啊!老呂可憐啊。剛過上幾天好日子,就——」

「我家困難些,就捐三塊錢吧。」

「我給一塊五!」

「一大爺,這是我家的八毛錢!」

鄰居們收斂了各自的心思,都被大雜院的捐款氛圍所影響。

他們想到了小時候的呂新華,以及呂國富的斷腿,竟也都傷感起來。

這個五塊,那個一塊五。

一圈下來,居然有四十三塊一毛錢。

一大爺方耀中和二大爺朱金水,兩人一起來到呂家的屋子,親手將錢交到了呂國富的手裡。

「拿著吧,這是大家夥兒的一份心意。」

「以後呢,你們就好好教養新鳳,華子那邊,若是表現好,興許也能早些回來!」

呂國富經過了大起大落,頭髮全都白了,整個人彷彿都失去了精氣神兒。

不過,方耀中的一番話,還是讓呂國富眼底有了些許亮光。

對,他還有大雜院的鄰居,還有閨女呂新鳳,還沒到活不下去那一步。

就是兒子,也、也有回來的那一天!

他不能倒下去,他要好好活著,把新鳳養大,等著華子回來!

呂國富在鄰居們的鼓勵下,重新振作起精神,拖著斷腿,忙裡忙外的張羅。

在呂新華被送走前,他和老伴兒還特意去給他送行。

「華子,這些吃得、衣服,都是我跟鄰居們淘換的,你帶上吧!」

呂國富塞給呂新華一個大包袱。

呂新華灰敗、頹廢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波動,「鄰居們?」

那些不都是極品嗎?

居然也有這麼好心的時候?

要知道,呂新華被抓,不但丟了工作,他賣腳踏車的那些錢,也被沒收了。

呂家沒錢了!

而手裡的包袱沉甸甸的,肯定是裝了不少東西。

輕輕一晃,還能聽到玻璃碰撞的聲音。

這,應該是罐頭。

「淘換」這些東西,不只是搭人情,關鍵是也要錢啊。

錢,哪兒來的?

「鄰居們給的!你方大爺號召大家夥兒捐錢,足足湊了四十多塊呢。」

呂國富說著話,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張紙幣,「這些你帶在身上,萬一有需要了,也好應急!」

窮家富路,出個門都要多帶錢,更何況自家兒子這是——

想到兒子可能要受的苦,呂國富眼睛裡滾下淚來。

呂新華:……

他的心情很複雜。

他認定極品的鄰居,在關鍵時候,給他捐了錢。

他覺得沒本事的便宜爹,在自己出事後,卻還能為他想辦法,給錢給東西。

這裡,不是什麼,就是一個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世界。

而他也不是擁有無敵光環的,他就是大時代下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

….

犯了錯,就會被懲處!

「華子啊,你去了那兒,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兒回來!」

「我、我和你媽,還有鳳兒,都等著你。」

呂國富不知道呂新華內心的感觸,他繼續絮絮叨叨的說著。

呂新華卻沒了過去的嫌棄、不耐煩。

眼前這個斷了腿的男人,是他的父親,是可以讓他依靠的一座大山。

既然不是,那就踏踏實實的做個路人甲吧。

呂新華眼底重新燃起火焰,認真的點點頭,無比真誠的說道:「爸,你放心!我會好好的!」

呂新華走了,他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

西街口飯店裡,孟瑤揮舞著大勺,纏繞在她神魂上的最後一絲束縛,悄然繃斷。

孟瑤:……

她徹底回

歸了自己!

唰唰唰!

轟轟的灶火中,孟瑤利索的抄完了爆炒腰花,「裝盤!」

「是!」

一個學徒工,利索的將盤子放在了檯面上。

孟瑤三兩下把菜盛到盤子裡,鍋底還剩了些,小學徒便舔著臉說,「師傅,剩下的賞我兩口唄!」

「先上菜!」

孟瑤頗有氣勢的瞪了學徒工一眼,不過,她還是找了個碗,將剩下的一點兒盛出來,藏到了灶臺下面。

學徒工見狀,嘿嘿傻笑兩聲。

在孟瑤快要立起眉毛罵人的時候,學徒工趕忙端起盤子,飛快的跑了出去。

「爆炒腰花來嘍!」

小學徒吆喝一聲,將爆炒腰花放到了點餐的客人桌子上。

「喲~顧師傅,您來啦!」

剛放好菜,小學徒一抬眼,就看到了顧傾城。

他趕忙迎了上去,「還是六號桌?還是老規矩?」

小學徒一邊熟稔的問著,一邊殷勤的幫著擦桌子、拉凳子。

周圍的食客:……

西街口飯店,這服務態度,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不對,自己也是剛來啊,進門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小學徒:……

哼,你們能跟顧師傅一樣嗎?

顧師傅可是她師傅的貴人。

想當初,師傅手藝那麼好,卻被飯店壓著。

堂堂大廚,居然被當成雜工使喚,連學徒都不如。

多虧了顧師傅,每次來飯店,都會指名要讓他師傅給炒菜。

有時候,顧師傅還會帶著一些穿著軍裝的客人一起來。

師傅的手藝是擺在那裡的,那些貴客全都讚不絕口。

人家興致來了,甚至都想要挖人。

結果把人叫來一問,居然不是大廚,只是個學徒工!

面對那些貴客或是質疑、或是戲謔的目光,飯店經理那叫一個尷尬,那叫一個難堪。

沒過多久,他師傅孟瑤就「出師」了,還成了後廚的二廚。

雖然比不上大廚,但已經能夠獨立做菜,還能帶學徒。

而他,就是在這個時候,跟了師傅。

旁人都說師傅狠心,是個不孝的白眼狼。

他卻不這麼認為。

他的切身經歷告訴他,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為人父母。

有些人,畜生不如。

難道就因為是父母,就可以隨意的對待孩子?

憑什麼?

生育之恩?

哈,又不是我求你把我生出來的,這算什麼恩?

如果能夠選擇,我寧肯不被生出來,也不要做你們的孩子。

小學徒一想到自身的遭遇,就忍不住生出戾氣。

顧傾城:……

咦?

這個小學徒有些意思啊!

「嗯!老規矩!」

顧傾城隨意的應了一聲,準備等孟瑤忙完了,在好好「吃瓜」,哦不,是跟閨蜜談心。

唉,在這個沒有太多娛樂活動的年代,吃瓜實在是個不錯的消遣方式呢!

薩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