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夫人,那周儀確實跟著顧家夫婦去了鄉下!”

蘇嬤嬤說到這裡,故意打了一下嘴,“哎呀,瞧我,又說錯了,哪裡有什麼周儀,分明就是顧儀。”

既然脫離周家,迴歸自己親生父母身邊,自然要把姓改過來啊。

蘇嬤嬤不愧是李氏的心腹,自然懂得如何讓自家主子開心。

果然,聽到蘇嬤嬤這麼說,李氏的嘴角愉快的上揚著。

不過李氏更謹慎些,狀似自言自語的說道,“只改姓可不夠,最好還是要把戶籍改過來!”

只有把戶籍都改掉,才算是徹底解決這件事!

蘇嬤嬤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趕忙說道,“是!老奴明白了,夫人放心,老奴這就派人去查!”

若是周儀,哦不,是顧儀知情識趣,自己主動改了戶籍還好。

若是顧儀不死心,還妄圖覬覦周家的富貴,那就別怪她這個侯府管事嬤嬤心狠手辣了。

見蘇嬤嬤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氏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

其實,李氏多慮了,做了一場夢的周儀,比任何人都想盡快跟周家撇清關係。

他主動聯絡了顧家夫婦,並用最短時間跟太夫人辭別。

走出侯府的第一件事,周儀就對顧父顧母說,“阿爹,阿孃,咱們去一趟京兆府,把戶籍改一下。”

顧家在京郊的農村,但在戶籍上,也歸京城管轄。

所以,改動戶籍,可以直接去京兆府。

“啊?去、去官府?”

顧父顧母都是老實的鄉下人,這輩子都沒有來過京城。

對於官府,更是有著本能的畏懼。

不過,顧父到底是個男人,見識還多一些。

他也捕捉到了周儀話裡的重點,“改戶籍?”

是他想的那個樣子嗎?

“對!戶籍上,我還是周家的兒子。”

周儀淡淡的說道,“可問題是,我並不是。我姓顧,自當要認祖歸宗。”

而顧家,只是普通的農戶,家裡連族譜都沒有。

所以,唯一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方式,就是去官府改戶籍!

“好!好好!”

顧父聽周儀這麼說,正好跟自己的猜測一模一樣,高興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被人罵了十幾年的絕戶,忽然有人告訴他:你有親生的兒子!

親兒子白白淨淨,斯文俊秀,一看就是金尊玉貴的小少爺。

原本顧父還有些擔心,怕兒子在富貴鄉里長大,會嫌棄他們。

世人總說“兒不嫌母醜”,事實上,真正不嫌棄兒女的人,只有父母。

做父母的,若是太窮、太沒用,依然會被兒女嫌棄!

所以,顧父顧母在得知抱錯孩子的第一時間,並沒有跑來認親。

而是一直悄悄關注京城的動向。

確定侯府沒有善待自己的兒子,兒子甚至都有了生命危險,他們才壯著膽子來到了京城!

但,夫妻倆心裡依然有顧慮——

侯府不想要周儀是一回事兒,周儀願不願意跟他們走,則是另外一回事兒啊。

直到此刻,聽到周儀主動說要“認祖歸宗”,顧父顧母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夫妻倆激動不已,眼淚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看到顧父顧母一個無聲流淚,一個哭得不能自已,周儀的心也酸痠麻麻的。

他掏出帕子,遞給顧母,“阿孃,別哭了!以後我就是顧儀,你們的兒子顧儀!”

“哎!好!好!顧儀,我的兒!”

顧母聽到顧儀這麼說,非但沒有止住哭聲,反而哭得愈發恣意。

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啊,如果沒有被抱錯,她隨後的十幾年,也不會過得這般悽苦。

沒有兒子,不得不繼續生。

接連生了三個,身子都熬壞了,卻依然被人嘲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兒啊!

她的兒!

當初怎麼就抱錯了?

“是啊,阿孃,您當時為何會去白雲庵?”

這個疑問,顧儀也困惑許久了。

去京兆府改了戶籍,周儀徹底變成了顧儀。

一家三口開始往回趕。

顧儀則趁著趕路的時間,故作隨意的問了一句。

顧母有些猶豫,下意識的去看顧父。

顧父面如沉水,緩緩點了下頭。

他是個普通的莊戶人家,一輩子都沒有什麼大本事。

既不聰明,也沒有什麼見識。

但,顧父不傻。

自大被爆出“偷龍轉鳳”的訊息後,顧父就一直在琢磨當年的事兒。

那時,他們只覺得是自己運氣好,遇到了貴人。

現在回想起來,顧父頭皮發麻、心裡發慌——他們或許是被人算計了!

這會兒見兒子主動詢問,且看兒子應該比他們夫妻更聰明、更有見識。

顧父認為,有必要將當年的事兒告訴他。

得到了顧父的准許,顧母便開了口:“當年阿孃懷著你,七八個月的時候吧,十里八鄉負責接生的穩婆馮大娘找到我。”

“她說,京中有位貴人,也是懷了孕。但人家尊貴,肚子裡的孩子更矜貴。”

“所以啊,貴人想找幾個同樣懷了孕的人,一起去白雲庵祈福。”

“當初我們也心裡犯嘀咕,怕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後來,聽說有十來個孕婦都要去,且月份也不同,有五六個月的,有七八個月的,還有剛顯懷的。”

月份不同,人數還多,顧父顧母便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馮大娘說了,也不讓我們這些人白折騰。每個去白雲庵的孕婦,都給十兩銀子的紅包。”

說到這裡,顧父顧母的臉都有些紅。

十兩銀子,對於富貴人家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或許連一頓飯錢都不夠。

但對於貧苦百姓來說,十兩銀子估計是他們一輩子都攢不到的財富。

而顧家,這些年能夠置辦下那麼一份讓兄弟、族人都覬覦的家產,靠地就是最初那十兩銀子。

“我們、我們窮怕了,聽到有有銀子拿,就、就動了心!”

顧父神情很不自然。

說著說著,他忽的恨恨罵了一句,“早知道去了白雲庵會丟了兒子,慢說十兩,就是一百兩、一千兩,我們都不去啊!”

這,絕對是顧父的真心話。

如今他手裡倒是有了幾十畝田,還有鎮上的院子,可又有什麼用?

沒有兒子,他們夫妻就是眾人眼中的肥羊。

每天被人盯著,時時刻刻都有人在耳邊提醒:你沒有兒子,你是絕戶,死了以後沒人送終!

那滋味,顧父寧肯吃糠咽菜也再不願體會!

“貴人?還給銀子?”

如果說之前顧儀只是懷疑,那麼此刻,聽完顧父顧母的話,他有八成的把握——

此事,一定與李夫人有關!

……只是,李氏是侯夫人,靖寧侯府再落魄,也是堂堂侯府。

而他顧儀呢,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如何能跟侯夫人較量?

【算了,當年的事都過去了,我現在也過得挺好,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

【憑什麼算了?李氏算計了人,害得我與父母骨肉分離十幾年,如此自私、惡毒的女人,怎麼能放過她?】

【不放過她?你又能怎樣?】

【……考科舉!當官!只要我有了一定的身份,就能報仇!】

顧儀的腦海裡,有兩道聲音不停的叫囂。

而他內心的天平,慢慢朝著第二道聲音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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