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倒地的聲音不是很大,甚至有些發悶。

但,這一聲「砰」,卻彷彿砸在了現場所有人的心頭。

嘔心瀝血這個成語,是用來形容工作的艱辛,勞動者的勤奮與忘我。

累到吐血,在這個激情燃燒的年代,也偶爾能夠在報紙或是報告會上聽說過。

只是,包括週二伯在內的所有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在顧傾城吐血倒地的那一刻,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個個瞪大眼睛,呆若木雞。

「青城!」

「顧專家!」

好一會兒,還是週二伯率先反應過來。

他也顧不得地上的圖紙了,狂奔著跑到顧傾城近前。

彎下腰,仔細看著她的情況。

只見顧傾城臉色慘白,滿臉血汙。

除了嘴角的血跡,她的鼻子,她的臉上,還有已經乾涸的血漬。

「吐血之前,他就流了鼻血?」

週二伯看到顧傾城的慘狀,本能的猜測著。

他的心愈發慌亂。

彎下腰,伸出微微有些發抖的手指,輕輕抵在了顧傾城的脖頸處。

頸動脈還有跳動!

鼻子下面,也有溫熱的氣體!

還好!

還、還活著!

「來人!快!快來人啊!」

週二伯再也沒有往日的鎮定與沉穩。

他大聲喊著,聲音裡甚至帶著些許哭腔。

其實,不只是他,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其他人,在驚愕過後,就是滿滿的感動與佩服!

他們看到了滿屋子的圖紙,也看到了門口堆放的盒飯。

而顧傾城吐血倒地的一幕,更是重重的衝擊著所有人的神經——

顧專家這是累的啊!

生生把自己累到了吐血!

之前他們還覺得顧專家搞特殊,是仗著有錢有勢就剝削人。

事實上呢,顧專家都是為了工作!

這個年代的人都淳樸,意識到自己誤會了別人,眾人都忍不住羞愧、自責。

幫忙救人的時候,眾人也就格外的積極、賣力。

眾人七手八腳的抬起了顧傾城,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走去。

秘書到底細緻,也想要「戴罪立功」,在顧傾城倒地的那一刻,他就反應了過來。

「領導,我讓人準備了車!」

秘書擠到週二伯身邊,急切的說道。

「……好!」

週二伯經過最初的關心則亂,已經能夠鎮定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著該有的沉穩。

對於秘書的周到,週二伯略滿意。

秘書見週二伯眼底閃過讚許,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了些。

還好!

還好我補救及時!

秘書暗自慶幸著,他也徹底恢復了本該的精明與謹慎。

見眾人七手八腳的抬著顧傾城離開了辦公室,秘書卻沒有跟上去。

他掃了眼滿屋子的「狼藉」。

嗯,剛才大家忙著救人,也就沒有注意腳下。

許多圖紙上都被踩了腳印,有些還被眾人奔跑掀起的氣浪弄得七零八落。

秘書趕忙開始收拾。

他將所有的圖紙都撿了起來,並謹慎的收好。

做完這些,他才急匆匆的跑去了醫院。

他們數字工廠有自己的職工醫院,醫療水平在當地屬於頂尖的水平。

司機開著車,只用了幾分鐘,就把顧傾城送到了醫院。

「醫生!快來啊!」

「救人,快來救人啊!」

吉普車空間有限,只坐了四個人。

週二伯從副駕駛上跳下來,大聲的喊著。

司機和後排坐在的安保人員,則合力扶著顧傾城下了車。

顧傾城氣若游絲,滿臉是血,那模樣,看著就讓人心驚。

醫生們聽到喊叫,有人便推著推床跑了出來。

幾人合夥將顧傾城抬到了推床上,然後就開始往急救室跑。

週二伯緊緊跟著推車,直到搶救室的門在自己面前關閉,他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領導,您沒事吧?」

秘書也趕了來,他看到週二伯衣服和手上也沾了血,雖然覺得應該不是領導的血,卻還是關切的問了一句。

「……沒事!」

他能有什麼事兒?

真正有事的人是顧青城啊。

週二伯也是闖過槍林彈雨的人,見慣了生死,也經歷過如同地獄般的戰場。

但,顧傾城吐血倒地的一幕還是驚到了他。

現在不是戰爭年代啊,而侄女婿也不是戰鬥人員。

他是專家,他才二十來歲,他、他是自己的侄女婿!

尤其是,顧傾城的「病」,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怪我!都怪我啊!」

週二伯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汙,腦海裡再次浮現出侄女婿吐血的畫面,以及魏家棟那欲言又止的模樣。

「青城應該不是第一次這麼拼命了!」

「所以,小琴才會不放心,才會專門讓魏家棟跟著他。」

「……我都做了什麼?就因為擔心影響不好?」

「什麼影響不好?青城除了是我的侄女婿,還是廠子裡請來的專家!」

而專家,就該有專家的待遇。

就算不能跟鵝國來的專家相比,也該按照標準來招待。

週二伯必須承認,他並沒有真的做到「大公無私、公平公正」。

他在顧青城的這件事上有「私心」。

只是,他沒有偏幫顧青城,而是為了所謂的「無私」而故意委屈了顧青城。

看似「大義滅親」實則還是自私。

不應該,太不應該了。

作為一個軍人,作為一個領導者,他都不該有這樣的私心。

這種自責與羞愧,在隨後達到了頂點——

「病人的情況不太好,他的身體嚴重虧損!」

「心肺等臟器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損傷。」

「……我們會竭盡所能的搶救,但,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顧傾城被推進搶救室不久後,就有主治大夫出來跟週二伯談話。

週二伯整個人都是懵的,「這麼嚴重?」

是!

週二伯親眼看到了顧傾城吐血的畫面。

可,也不至於這麼危險吧。

聽醫生話裡的意思,竟是侄女婿有可能搶救不過來!

怎麼會這樣?

不過是兩三天沒有吃飯、休息,還熬盡心血的工作……怎麼就、就到了「病危」的這一步?

「當然嚴重!」

「唉,其實這位同志的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

「他這麼年輕,看著也康健,可身體的情況真的很不樂觀。」

醫生皺著眉頭,緩緩對週二伯說道。

現在的醫療水平有限,並沒有太多的儀器能

夠輔助醫生更清晰、更直觀的瞭解病人的身體狀態。

醫生只能憑藉自己的醫術,以及多年的行醫經驗進行診斷、治療。

「對了,病人到底是從事什麼工作?」

「他為什麼會吐血?」

「在這之前,他都經歷了什麼?」

醫生心裡疑惑,只能多詢問病人的情況。

週二伯嘴裡發苦,「他是我們請來的專家,是軍械、物理等各個專業的天才。」

「他幾天幾夜沒有休息,一直在研究專案資料。」

「昏迷前,他、他還在工作——」

醫生緩緩點頭,「所以,他應該是疲勞過度。」

但,也不對啊!

如果只是勞累,怎麼可能會讓他的內臟都受到損傷!

週二伯見醫生還皺著眉頭,努力想了想,忽的想到魏家棟曾經說過的話,趕忙又補充了一句:

「哦,對了,他以前也曾經昏迷過。」

「那時大夫就說,他是用腦過度,導致血糖過低,繼而昏迷。」

所以,魏家棟會給顧青城塞巧克力糖,不是在吃零食,而是在補充營養!

曾經被週二伯刻意忽略的「細節」,終於被他想了起來。

週二伯更加懊悔了。

不應該!

我真是太不應該了!

週二伯甚至在想,如果青城不是他的侄女婿,而只是一個專家,他還會這般對他嗎?

說到底,週二伯骨子裡並沒有把顧傾城當成真正的專家,而是一個可以隨意安排的晚輩!

他,這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長做派啊。

另外,還有一點週二伯不願意承認的原因:雖然顧青城很優秀,可在週二伯這些周家人看來,他依然是高攀了自家大小姐的小白臉!

畢竟魏家棟的工資,顧青城所吃的營養品,都是周子琴出的錢。

如果魏家棟是顧青城自己花錢請來的保姆,週二伯還能那麼理直氣壯的把人調走?

「……好!我大概知道了。我們會盡力搶救的!」

醫生不知道週二伯內心的糾結,大概瞭解了病人的既往病史,點點頭,重新回到了搶救室。

門口的燈一直亮著。

週二伯坐在靠牆的排椅上,呆呆的看著搶救室愣神。

秘書跟著一旁,也安靜的等著。

過了一會兒,醫院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有個護士跑來詢問,「誰是李亮?有電話!」

秘書聽到自己的名字,趕忙應了一聲,然後對週二伯說道,「領導,我去接個電話。」

週二伯沒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秘書趕忙跟著護士去了辦公室。

幾分鐘後,秘書難掩興奮的跑了回來。

「領導!整理出來了!顧專家寫的那些資料都整理出來了!」

「劉工說,一共有三份資料。」

「一份是新型裝甲車的,在T5的基礎上進行了創造,效能比T5更好。」

「另一份是新型運輸機的,也是根據鵝國援助的運輸機進行了改良,劉工說他不太懂,但看圖紙的原理沒有問題!」

「還有一份,跟、跟蘑菇蛋有關——」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秘書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