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聲音?」

「誰在說話?」

雖然驚魂未定,但作為從血腥殘酷的奪嫡之戰中成功走出來的皇帝,閔煌本能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沒有脫口問出這些話,只是在心裡驚疑不定。

他的臉上,甚至連從噩夢中驚醒的惶恐、茫然都消失了。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是一個在宮中長大的皇子必備的技能。

更是一個新君,最基礎的、最擅長的技能。

他不動聲色,開始打量四周。

「陛下?」

中年太監匍匐在地,不敢抬頭直視聖顏,只能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

【皇上這是還沒從夢裡走出來?哎呀,他到底做了什麼夢?竟能讓一個皇帝如此的失態?】

又聽到了!

還是那個聲音!

閔煌繼續左右環顧,卻並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但,敏銳、警惕如閔煌,他還是發現了線索——

這個聲音,有點兒耳熟啊!

似乎?

心裡隱約有了一個猜測,閔煌依然面兒上不顯,用乾啞的聲音問了句:「周守元?」

這是面前這個中年太監的名字,亦是閔煌最信任、最倚重的心腹。

閔煌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時,周守元就在他身邊伺候。

他比閔煌大十歲,今年也才三十歲。

但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的殘缺,還是早些年吃得苦太多,周守元看著比閔煌老了近二十歲。

不過,勝在周守元微微有些發福,皮肉還算緊緻,看著更顯成熟,倒不至於「老邁」。

「是奴婢!」

周守元恭敬的應聲。

與他嘴上的回答幾乎是同一時間的,還有一道聲音——

【陛下真的夢魘了,剛才看我的時候,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呢。】

【哎呀,陛下也是可憐,早些年因為生母身份卑微,不被先帝所寵愛,像個透明人一般,誰都能欺負。】

【好不容易一路披荊斬棘的登上了皇位,後宮也是表面花團錦簇、暗裡一片汙糟……】

閔煌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他還是被驚到了。

首先,他確實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而那個聲音,似乎、似乎是從周守元的身體裡發出來的。

腹語?

或者乾脆就是周守元的「心聲」?

他能夠聽到周守元的心中所想?

意識到這一點,閔煌驚疑不定。

是的,他震驚、他懷疑,卻唯獨沒有「歡喜」。

作為一個後宮長大的皇子,一個踏著兄弟的血肉登上皇位的皇帝,他早已不再天真。

多疑,才是他的本性。

自己似乎有了異樣,閔煌第一時間就是懷疑——

這是不是陰謀?

莫非有人施展巫術在鎮魘朕?

還是朕病了,中毒了?

在病痛或是毒藥的作用下,產生了幻覺?

閔煌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掩在被子裡的手,用力的握緊。

驚疑之餘,閔煌還捕捉到了周守元「心聲」裡的重點——

「後宮表面花團錦簇,暗裡一片汙糟!」

怎麼會?

雖然閔煌不會單蠢的以為自己的後宮真的美滿和諧,但,也不至於「一片汙糟」啊。

王太后是先帝皇后,是他的嫡母。

亦是輔佐他坐上龍椅的恩人。

當然,這不是說王太后

是真的善良,他與王氏之間,沒有所謂的「母慈子孝」、「深恩厚德」,有的只是利益交換罷了。

王氏支援他這個不受寵的皇子奪嫡成功,而閔煌則會尊王皇后為太后,許給王氏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

相互利用,公平交易。

王太后理智而清醒,並不會以「母后」自居。

只要閔煌給她太后的尊榮,給王家該有的富貴,她就不會對著閔煌指手畫腳。呃,好吧,這也是經過了一場慘烈的較量,王太后才不得不退到後宮「頤養天年」。

三年前,閔煌剛剛登基,王太后便以「天子年幼」為由,垂簾聽政。

閔煌只是空有皇帝的名號,卻連朝政的邊兒都摸不到。

為了親政,為了破局,閔煌不得不「驅狼逐虎」。

他求娶了名門顧氏的嫡長女為皇后。

娶了皇后,閔煌就不算是小孩子了。

且自古以來,小皇帝娶親,就是「親政」的前奏。

再者,娶了顧氏女,便有整個顧氏幫著他對抗王氏。

三年啊,足足三年的時間,閔煌與顧皇后並肩作戰,一個在前朝、一個在後宮,終於奪回了帝、後該有的權利。

王太后在這一輪的較量中落敗,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前朝。

在後宮,也把宮務交給了顧氏。

表面上看,後宮母慈子孝、婆媳和睦。

但在暗地裡,依然波濤洶湧,醞釀著新的暴風雨。

除去王太后,閔煌的生母謝太妃,似乎柔和了許多。

但,依然「糟心」。

謝氏只是尋常的百姓之女,透過宮中採選,入宮當了宮女。

她的容貌還算上等,但在美女如雲的後宮,就不怎麼出挑了。

入宮三年,連皇帝的面兒都沒有見過。

還是一次皇帝醉酒,走錯了路,意外之下,寵信了謝氏。

只這一次,謝氏便有了身孕,被先帝封了一個寶林。

轉過年來,謝氏生下了一個皇子。

可惜,先帝不缺兒子,謝氏所出的皇子在諸皇子中排行第九。

不過先帝還是看在謝氏生產有功的份兒上,將她晉位為美人。

謝氏做了十多年的美人,直到自己的九皇子攀上了王皇后,才被王皇后擢升為昭儀。

謝昭儀絕對是先帝所有生育過兒女的女人中,位份最低的一個。

由此可以看出,謝氏是何等的不受寵。

謝昭儀和九皇子在後宮,也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

不說那些受寵的皇子公主了,就連稍稍有些頭臉的太監、宮女都敢給他們母子甩臉子。

九皇子像極了宮鬥文的男主,生母卑微,備受欺凌。

艱難的生存環境,卻沒有磨去他的稜角,反而讓他如同一塊被煅燒的精鋼,被雕琢的璞玉。

在九皇子十二歲那年,王皇后的嫡子夭折,並失去了生育能力。

王皇后只能在諸皇子中挑選一個養子。

九皇子被王皇后選中。

除了他本身出色外,也是因為謝昭儀出身卑微,本身也軟弱、糊塗。

是的,糊塗!

閔煌不想這麼去評價自己的生身之母,太過不孝。

可事實就是,謝昭儀生了兒子都不受寵,絕對是有性格上的缺失——

蠢,還總喜歡自作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