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森林的深處,有著一處被藤蔓遮掩的隱秘的地底裂縫。

這一帶的黑森林,連泥土與岩石都是黑色的,黑霧濃度極高,就連那些被黑霧腐化的怪物,也不願涉足此地。

而在那暗無天日的裂縫底部,躺著一隻瘦到皮包骨的漆黑色小貓。

如若不是小貓的身體還在起伏,恐怕讓誰來,都會認為她已經死掉了。

“貓嗷……嗚……貓好疼……”

沉睡的小貓,瘦弱的身體猛然抽搐起來,疼得她滿地打滾,隨後不停用爪子抓撓岩石牆壁。

放眼望去,周圍的岩石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繚亂抓痕,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了。

透過抓撓巖壁的方式,發洩身體的痛楚的小貓,足足折騰了十幾分鍾,這才停了下來。

氣喘吁吁的小貓匍匐在骯髒的地上,乾澀的眼睛極力向上看,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滿是絕望與悲傷。

她是桔梗,伊西絲的第四個女兒。

只是如今任誰來,也分不清往日那位伶俐可愛的貓娘,和地上這隻瘦骨嶙嶙的骯髒小貓,有什麼關聯。

滿身疲憊的桔梗,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才積攢到足夠的力量,用瘦弱的爪子支撐身體爬了起來。

原本靈巧的靈貓身軀,如今卻像是風中殘燭,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隨時都可能倒下。

她緩慢地爬行著,幾米遠的路途,足足走了五分鐘。

路途的終點,是地底裂縫深處的一處小水窪。

數米深的巖壁,表面會滲出微弱的水汽,最終凝成水珠滴落下來,匯聚成淺到一口就能喝光的小水窪。

已經沒有力氣了的桔梗,在水窪邊上趴了下來,勉強伸出許久不曾潤溼的舌頭,輕輕舔舐淺淺的水窪。

小小的水窪,水量少得可憐,但桔梗卻鍥而不捨地舔著。

直到把底下的泥沙都舔進肚子裡,只留下沒有半點水的潭底,她這才停下喝水的動作。

補充過水分之後,桔梗的體力恢復了些許,至少足夠她做出一些需要體能的動作。

她抬起頭望了一眼天空,用粉色的貓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瘦得可憐的小貓,用磨損極其嚴重的爪子,攀附在巖壁上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不過她的目標,並非爬出岩石裂縫獲得自由,而是水塘上方,潮溼的巖壁的表面生長的苔蘚類植物。

靈貓族曾經是肉食性的生物,但流浪的途中,她們被迫學會了吃素。

而桔梗眼下更為悽慘——她要吃苔蘚。

瘦弱的小貓每攀爬一步都要休息幾十秒,但最終還是成功爬到了三米高的巖壁上。

她用幾乎被磨平的爪子,勉強勾住巖壁固定身體,慢慢地啃食黑色的苔蘚。

這些黑色的苔蘚,內部充斥著大量的黑霧,普通的小貓別說吃了,見到就得立馬開溜。

而桔梗啃食了一大片苔蘚,把肚子的咕咕聲音壓下去之後,這才停下了動作。

她望了一眼巖壁剩餘的苔蘚,估算全吃掉,應該能維持兩天貓形態的身體,最低所需的能量。

“還有兩天嗎……”

髒兮兮的小貓,感受著身體深處隱隱約約的痛楚,有氣無力地甩了甩貓尾。

她抬起頭,望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

從她所處的地方,再向上攀爬兩三米,就能離開這條狹窄的地底裂縫。

但桔梗沒有這麼做。

她凝視著天空,似乎要將那一成不變的灰暗天空印入瞳孔裡。

但最終她還是低下頭,不再留戀天空,慢慢爬下巖壁,找個角落趴下來,閉上了眼睛等待新一輪的疼痛的到來。

……

數天前,具體是幾天,桔梗已經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潮水般的黑霧從黑森林裡湧出來,席捲了整個靈貓村。

眼看小貓們要被黑霧吞噬,再也按捺不住的她,從篝火裡抽出燃燒的柴火,挺身而出試圖驅散黑霧。

勇氣可嘉,只可惜在這種超自然的災難面前,弱小的靈貓族根本沒有對抗的能力。

衝入黑霧之後,桔梗迅速失去了意識,等她甦醒過來,已經不知道過去了許久。

而且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對黑霧升起了濃濃的親近感,也不會被黑霧侵蝕腐化。

意識到自己不對勁之後,桔梗不敢返回靈貓村,而是找了個地底裂縫將自己關了進去。

這段時間裡,她經常升起離開裂縫,回到溫暖的村子裡的念頭。

但她也一次又一次地,將念頭掐死。

那種程度的黑霧襲擊,靈貓村絕無生還可能,估計她已經是世界上最後一隻活著的靈貓了。

——就算僥倖有貓存活下來,那也不屬於她的歸宿。

桔梗見過那些被黑霧腐化的小貓,知曉它們會瘋狂攻擊同類,也隱約察覺到,母親伊西絲會幫那些小貓擺脫痛苦。

正因如此,她才不願回到村子裡,不願面對那或許會令她直接崩潰的結局……

“格蕾絲大人,貓好餓好冷……貓好想回家……”

又一次升起回家的念頭的桔梗,將腦袋埋在爪子下,呦呦地哭了起來。

只可惜她向黑夜之母的祈禱,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這也是伊西絲為什麼會說黑夜之母已經陷入沉睡的原因——只要祂還清醒,絕對不可能放棄靈貓族這批僅存的信徒。

向信仰的神明祈求無果之後,又累又餓的桔梗,疲憊地睡了過去。

只是當她睡了不到半小時,瘦小的身軀突然抽搐起來,隨後復現了不久前的畫面。

“貓嗷!貓好疼……爪子好疼……尾巴好疼……骨頭好疼……”

疼得意識模糊的桔梗,不停用身體撞擊巖壁,並且再一次在巖壁上瘋狂抓撓,祈求疼痛能儘早結束。

自從她清醒以後,身體時不時就會出現這種症狀。

而且痛楚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原本是一天一次,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小時就痛一次。

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等身體裡的疼痛漸漸平息,她也精疲力盡地倒了下來。

巖壁上全是血——桔梗的爪子不堪重負,徹底碎掉了。

然而爪子破碎的痛楚,敵不過身體內部的疼痛,所以她當時並沒有停下撓牆的動作。

“貓嗚……母親……白露……琉璃……”

徹底失去力氣的桔梗,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眼中那微弱的光芒黯淡了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但心中那點微弱的期盼,又迫使她堅持到現在,靠喝髒水吃苔蘚苟活。

只是她感覺自己現在,快要撐不住了。

“誰來都好……救救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