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玄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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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羅鴻到處找不到蕭允晏,終於想起他有可能在望樓。於是便往望樓行去,到了樓梯下,正碰上從望樓下來的羅鵠,忙問:“羅鵠,你見到殿下沒有?”
“殿下在上面呢?”
羅鴻大喜過望,正準備上去,卻被羅鵠拉住,“你找殿下做什麼?”
“賀公子回來了,說是帶回了好訊息。”
羅鵠卻皺了皺眉,“你先別去,殿下這會兒心情不好,你還是等他自己下來。”
羅鴻卻笑嘻嘻地,“放心,我說的事準保他心情立馬就好。”
羅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嘴上卻道:“那——你去吧。”
羅鴻滿臉喜氣地上去,見蕭允晏正望著暮色蒼茫的前方,忙朝他跑過去,興沖沖地道:“殿下、殿下,賀公子已經回營了。”
蕭允晏淡淡應了一聲:“嗯,你給她們安頓好便是。”
“安頓好了,但賀公子正等著殿下,要給殿下報好訊息。”
蕭允晏一口回絕:“舟車勞頓的,讓她先好好歇著吧。”
羅鴻硬著頭皮道:“可是,賀公子似乎有好訊息要告知殿下,好像很迫切。”
蕭允晏聽罷,蹙了蹙眉,方才散漫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本王晚點過去。”
“是。”此時的羅鴻終於明白蕭允晏和羅鵠似乎都有事在瞞著他,便識趣地離開,躲在望樓下守著。終於在兩刻鐘後,等到了蕭允晏下了望樓。羅鴻小心翼翼地跟著他,見他徑直往自己的營帳走去,進了裡面又翻起一本兵書。
“殿下總說,殿下小時候就已把幾十本兵書熟記於胸,再也不需要看了。怎麼今日又想起看兵書了?”
“羅鴻,你要沒什麼事,就去歇了吧。”
羅鴻又小心翼翼地道:“殿下,那......”
“什麼這啊那的,快出去吧。”
蕭允晏話音剛落,只見有守衛來稟:“殿下,賀公子求見。”
蕭允晏終於放下手中的書,無可奈何地道:“讓她進來吧。”
不時,赫連漪進來,一見到蕭允晏,便急不可待地向他宣告戰績:“殿下,事情已經談妥了,涼城守將和太守承諾只要殿下過去,他們必定投誠於殿下。”說著,赫連漪又遞上一封書信,“這是他們給殿下的降書。”
蕭允晏拿過那封信,看罷又點了點頭,“嗯,倒是誠意十足。”
赫連漪見他說完,半天沒有下文,只得問:“殿下,那我所要求之事......”
“哦,我已經給我外公去信了,讓他引薦呂仲簡。也給我父皇上了摺子,請求你所願之事。”
“這些事我知道殿下會答應我的。”
“那你要問什麼?”
“是關於翊王的事。”
“你那日來信我便派人給我六哥報信了。不過,你究竟想做什麼?”蕭允晏眼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赫連漪閃避開他的目光,卻又被他狠狠地捉住一隻臂膀,“你究竟想做什麼?”
“殿下。”赫連漪看他眼裡透出的兇光,微微地被他嚇住,“你,你抓得我好疼。”
蕭允晏這才鬆開了手,“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在定河那邊佈置了很多夏軍的人,目的就是在我六哥來去的途中行刺於他。”
赫連漪一陣詫異,臉上浮現一股失望,冷笑一聲:“原來殿下表面上信我,暗地裡卻在查我?”
“你這般地處心積慮,我自然要知道你的真實目的。”
“處心積慮?殿下莫不是以為我刻意接近殿下吧?”
蕭允晏冷笑,“你莫不是以為本王真的就那麼蠢,你這點小伎倆都看不破吧?”
赫連漪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沉默了很久才應聲:“殿下,我跟蕭允昇是有著深仇大恨的,當時,是他買通赫連定邦身邊的人,鼓動赫連定邦刺殺造反,才造成後來的局面。”
“讓你失去父兄的不是他,是赫連定邦,他若沒有覬覦之心,又怎可能輕易被蠱惑?”
“他衝破甲戌關殺我十幾萬將士,這筆血債我也是要算的。”
“你下的好大一盤棋,為了行刺他,竟然可以拱手讓出城池。”
“這點,我是真心要跟殿下合作的。我替殿下早點除去翊王,難道對殿下沒有好處嗎?”
“沒有。倘若你真的真心跟我合作,非但對我沒好處,對你也沒有。將來他在這一帶跟寧軍對峙,我另闢戰線,可以讓赫連定邦首尾不能相顧。你若一心要除掉他,將來赫連定邦一心只對付我一人,這豈不是得不償失?”
“我只是覺得:現在不除,只怕將來更難除。”
“我說過我並沒有要跟他爭儲位的意思。”蕭允晏說著轉過身來,忽然將手中的書信放在燭火上,那紙片瞬間化為灰燼,“所以,這個也可以不作數。”
赫連漪臉色鐵青,刷地站了起來,呆了一陣,隨後又冷笑兩聲:“原來我被殿下算計了。”
蕭允晏道:“我跟六哥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我即便和他要爭,也會爭得坦蕩、磊落,而不借他人之手除去他。還有,你這滿口的算計,本王很不喜歡,所以你我的合作就此作罷。”
赫連漪默默聽著,站了起來,正欲離去,卻見蕭允晏伸出長臂攔住她:“我並沒有算計你,你無容身之處,這座不戰而取的城池我可以還給你,但是,我無法保證我日後不會來攻取。”
“既如此,那就不必了。他日,你我若是再見,就當是陌路吧。”說罷,赫連漪摔門而出。
羅鴻眼睜睜看著赫連漪摔門而出,忙走進營帳內,見蕭允晏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不覺奇怪,“咦,殿下,你怎麼獨自在這裡?賀公子是怎麼了?我看她帶著杜將軍和沈姑娘連夜離去了,什麼事這麼急?”
“沒事,不用管她了。”蕭允晏終於站起來,往外走去。
“殿下,你沒事吧?”羅鴻見他一臉的失落,趕緊追上他,又問:“賀公子到底什麼事要大半夜的走?”
“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人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什麼?那這——那,涼城呢?還要不要去?”
“不必了,先準備攻緒陽。”說罷,蕭允晏便徑自離去,留下呆愣著的羅鴻。
......
夜色如墨,卻泛著絲絲鮮紅,慢慢地,紅色蔓延了整個世界。她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看到一個又一個嬰孩,一個又一個男人慘死於紛亂的刀劍下,一個又一個女人在淒厲慘叫。然後,所有人都倒下了,只剩她,只剩她自己。她望著一具又一具染滿鮮血的軀體,心如被刀剜去,痛得無法呼吸。
“公主,公主,你醒醒,醒醒……”
她終於被搖醒了,原來又是夢。可是,那真的只是夢嗎?她搖搖頭。有時候,她情願那個倒下的是她自己,那樣就不用受這些無窮無盡的折磨。她知道自己已然無法再入睡,便披衣起了身,走到窗前,忽然看到對面屋子裡的燈還亮著,對沈留香道:“去玄師那裡。”
陋室的房門開啟,站在面前的是一個形容枯槁乾瘦的老婦,她髮色如雪,膚色青紫,滿臉的褶皺,一身的陰詭,看著頗為駭人。
老婦拖著奇怪的嗓音和語調,“老身說了讓公主好好歇上一宿,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赫連漪道:“玄師,我睡不著,還望玄師能夠再指點迷津。那個蕭允晏,他並不會受制於我,我也掌控不了他。”
“可世間事總是千迴百轉。”
“我們費勁心機去接近他,可最後我被迫離去,玄師,如今這棋已成了死局,我又該怎麼破?”
“世間事總會千迴百轉。公主莫要灰心,接下來的事順其自然便可。”
“可我跟蕭允晏怕是再無交集。”
“若當真無交集,倒也好,可惜你們二人一旦遇上了,這孽緣怕是斷不了了。”
“孽緣?”赫連漪顯然覺得不可置信,“我和他之間,何來的緣?”
“現在沒有,難保日後不會有。”
“玄師,蕭允晏是大梁的皇子,他們蕭家跟我們赫連家有著家仇國恨,我斷斷不會對他付予真心的。”
“可公主要明白,情之一字並非用心可控。”
赫連漪篤信地發誓:“玄師,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讓自己對他動心的。”
“公主若是不怕,明日一早便出了這冷幽谷吧,能幫公主復國的,就只有他。”
赫連漪搖了搖頭,“可是,我跟他已然決裂,又如何回去?他不是一個能任我擺佈之人,又如何助我復國?”
“公主記著老身的話:一切都自有命數,行到水窮處自有轉機。只是情愛二字:能斷人腸、能誅人心、能封人喉。公主可小看不得。”
赫連漪卻對玄師的諄諄告誡還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態度,“我心已死、我腸已斷,又何怕之有。我只是擔心又走冤枉路?”
那老婦又嘆道:“公主放心吧,公主的命,老身在十八年前就已經算出來了,斷然不會有錯。”
想起赫連定國臨死的忠告,赫連漪不得不信,只悠悠道:“玄師,我真的能重掌大夏國嗎?”
老婦道:“能。對公主來說,奪回大夏並不難,大夏日後還有兩百年的國祚,老身今日所算:將來執掌大夏的也是公主和霽王的血脈。”
“我,我和他.......的血脈?”赫連漪滿臉驚愕。
“倘若公主要避開這段孽緣,倒也不是不可以化解。只要公主不對霽王交心,將來另擇一婿綿延子嗣,公主餘生可將平安度過。但公主若對霽王產生執念,只怕將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玄師,我所執念的只有復國,但如果真的只有他能成全,縱便將來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又能算什麼。可我以身侍虎,要保住清白之身,又何其難。”
“若實在是保不住清白,倒還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公主對他,身和心只許付出一樣。”
玄師聞言,閉了閉目,好久,才道:“那就明日一早,公主便離去吧。”
沈留香終於忍不住問:“玄師,那我們怎麼走?又如何再遇上霽王?”
玄師搖頭道:“老身已洩露了太多的天機,再不能洩露了。如今千叮萬囑的也只有那一句:公主只管對霽王虛以尾蛇,萬不可對他動以真心。”
沈留香又埋怨:“既然洩露了多洩露點又何妨?你總這樣沒頭沒尾讓公主去猜,當初我們可是沒少走冤枉路。”
赫連漪斥道:“留香,不可對玄師無禮。”
玄師卻是不以為然,難得地露出怪異深邃的笑意,對赫連漪道:“公主自然知道霽王此時此刻身在哪裡,老身說得對嗎?”
“沒錯,我知道,我會遵玄師所囑行事。”說罷,赫連漪站了起來,便走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屋子,沈留香茫然地看向赫連漪,“公主,那我們明日將去哪裡?”
“緒陽,蕭允晏必定會先攻打緒陽,我們明日一早便去緒陽。”
“可徐千敏能抵抗霽王嗎?”
“正因為抵抗不了,所以我們才要去。”
“哦,我明白了。可徐千敏會收留我們嗎?”
“父皇對徐家一直是厚恩,料想徐千敏會收留我的。”
“好,奴婢聽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