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龍死而地崩?

不難理解,這裡的“祖龍”指的是始皇。

可之前不是說“秦二世而亡”的嗎?

【皎月收起心中雜亂的思緒,繼續用平穩的聲音解說:“秦國存在很多問題。商鞅變法將秦國變成一個戰爭機器,讓曾經的邊陲小國變成一統天下的龐然大物,無疑是正確的決策。”

“可一統天下之後呢?商鞅變法是繼續壯大秦國,還是成為拖垮秦國的禍根?”】

“商君變法怎會成為禍根?”李斯滿心不解。

作為法家的一員,李斯一直堅定不移地支援用法治國,商鞅也是法家一直推崇的先賢。

始皇卻沒有李斯那麼樂觀,反而因為仙幕的話有所明悟。

統一六國後,他就隱隱有種商君之法用起來沒有以前那麼順手的感覺。

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會嚴重到成為仙幕口中“禍根”的地步。

一直有人在記錄仙幕說的話,現在說到秦國的問題,記錄的人更多了,同時也在思索解決之道。

他們都想從中找出“封神失敗”的原因。

【“秦始皇用了十年的時間統一六國,極速地擴張了領土面積,但他擴張的也只是領土面積。”

“六國人依舊是六國人,老秦人依舊是老秦人。秦始皇也做過努力,想要透過遷移人口的方法使六國黔首和老秦人融合。可六國人有多少,統一後的老秦人又還有多少?”

“最終這位祖龍得到的,也只是一個在輿圖上統一的散裝秦國。這樣人心渙散的帝國,恐怕再厲害的帝王也難以治理。”

說一次這段歷史,皎月就要糟心一次,語氣也不自覺變得嚴厲,帶出曾經在人間為帝時的威儀。

“光耀大帝說過這樣一句話。”

“一個帝王一生打下一座城池,讓這座城池裡的黔首學習和帝王一樣的文字,使用帝王鑄造的貨幣,說和帝王一樣的官話,穿和帝王一樣的衣服,那麼這位帝王就堪稱明君,可載入史冊。”

“一個帝王一生打下一百座城池,不把城池裡的黔首當成自己的子民教導,只是一味地派遣官員收稅、派遣軍隊鎮壓,那麼這位帝王就是拖垮帝國的罪人。”】

仙幕說的“統一天下節奏快”這一點嬴政也明白,可是他必須快,否則被拖垮的就是秦國。

統一六國那些年,秦國瘟疫、蝗災、地動不斷,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停下來好好治理打下的領土。

與其說是他在忙著征伐,不如說是上天在催促著他征伐。

比起仙幕說的問題,秦始皇更在意仙人口中的“光耀大帝”。

秦始皇何其敏銳,如何能看不出仙人說到秦國問題時那恨其不爭語氣。

那小模樣,就像每次扶蘇和舜華意見相左時,舜華那“你怎麼能這麼”的態度。

仙人提到光耀大帝的時候,語氣中的崇拜卻非常明顯,就像……舜華說起他時的模樣。

嬴政嘆氣,“唉!”怎麼哪都有這孩子。

嬴舜華正在想“光耀大帝”是哪號人物,突然聽到老祖宗的嘆息聲,偏頭一看,老祖宗俊美的臉上居然掛著臭臭的表情。

哪都有的嬴舜華沒忍住,趕緊湊上前,拉著老父親的手安慰,“阿父,秦國的問題特殊,根本沒法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磨。仙人的話也不是在說阿父一統天下錯了,而是在告訴阿父,六國黔首並未真心歸順,我們仍需努力。”

嬴政拍拍閨女的腦袋,無聲輕笑,“朕知道。”不必安慰。

【“細數秦國從邊陲蠻夷到天下之主這幾百年間,那些為秦國嘔心瀝血的文臣武將,有幾個是秦國土生土長的人?”

“百里奚是虞國人、蹇叔是宋國人、由余是晉國人、商鞅是衛國人、張儀是魏國人、魏冉是楚國人、蒙驁是齊國人、范雎是魏國人、呂不韋是衛國人、李斯是楚國人、尉繚是魏國人……他們都來自不同的國家,最後都成為鑄造強秦的磚瓦。”

隨著皎月的細數,一枚又一枚的棋子飛起,棋子中是一個又一個在故土不受重用,歷經磨難後無奈選擇侍秦,最後大放光彩的人。】

天下人,“……”

不數不知道,一數才發現,從秦國崛起到一統天下,發力的都是來自各國的人才。

這算什麼?我滅我國?

【“尤其是魏國,堪稱秦國的稷下學宮,為秦國培養了無數能人將才。”】

稷下學宮出生的魏國舊貴族,“……”

“唉,有才又如何,終究不被大王看中,還不如……侍秦,至少一身才能得以發揮。”

終究是有聰明人明白這個道理。

也不怪最終統一天下的是秦國,實在是六國太拉跨。

尤其是到了後來,就連國君見大勢已去,都開始擺爛了。

【“為什麼魏國能培養那麼多人才?這要感謝魏文侯魏斯。他在西河郡成立了教育中心,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等大家都被其尊為老師,各國的人才也向魏國集中,為魏國後續培養人才創造了一個很好的環境。”

“而秦國就沒有這樣的環境。秦國身處邊陲,一開始就是在掙扎求生,要麼強大要麼滅亡,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這樣一個崇尚武力的環境,再配合商鞅變法,造就的就是一個以武為尊的軍國主義國家,一開始就沒有為文化的起源創造環境,也就沒有本土的文化。”

說到這,皎月做出總結,“秦國的文化全都是外來的;秦始皇想要統一文化的決定是正確的,但遭受的反抗卻是巨大的。可以說,除了深入人心的法家,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

“那麼問題又回到一開始,這個時候的法家,還能為秦國帶來商鞅變法的繁榮嗎?”】

淳于越嘆息道:“法家嚴苛,黔首苦不堪言,並不適合統一後的大秦。”

“看來,統一一事,並非領土統一就結束了。”嬴政開始理解光耀大帝那句話更深層的意思了。

【“秦始皇從小吃盡苦難,但他終究是貴族。給他苦難的人是貴族,幫助他的人也是貴族,他的思想和行為也和當時的貴族一樣。”

“而統一的秦國呢?從分封制在秦始皇手中結束的那一刻起,秦國就是一個全新的秦國,一個結束了舊時代,開闢新時代的新國度。”

“一個思想還停留在舊時代的人,他能做好新時代的統領者嗎?”】

“為何會說結束分封是開闢了新時代?”這一點扶蘇很不理解。

淳于越道:“分封制和郡縣制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束的分封制是舊,那開闢的郡縣制自然就是新。”

只是,直到現在淳于越也不明白,為什麼仙人會更認可郡縣制。

難道郡縣制就真的比分封好,分封制就是註定要被拋棄的舊物?

【“時間證明,秦始皇擁有遠見的眼光和卓絕的政治嗅覺,但他終究沒脫離過舊時代。”

“他想要大秦的基業千秋萬代,所以他北築長城、抵禦匈奴,修建直道、統御天下。但他恐怕做夢都不會想到,最終推翻秦國的,不是匈奴,更不是六國貴族,而是一直當牛做馬的大秦黔首。”】

“黔首!”

一石激起千層浪。

秦二世而亡,為何會亡?

是誰推翻了秦國?

如果不是有“封神失敗”這個結果,六國貴族恐怕早就偷偷舉杯慶祝復國成功了。

畢竟,大秦的敵人,也就匈奴和六國餘孽了。

可現在仙幕告訴他們,居然是那些一直埋頭苦幹的黔首。

黔首也不敢想象啊!

秦國,那就是壓在他們身上的巨山,最後居然被他們推翻了!

這比出門撿到一錠金還令人難以置信。

秦始皇也沉默了。

他確實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性。

【“秦國的問題很多,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在這裡我就不一一細數了。後面講到昭旭封神的時候,如果有需要我再詳細說說。”】

正順著仙幕所述記錄秦國問題的人們,“……”

別啊!

這很重要,這可關係到他們能不能封神成功。

那什麼昭旭封神,他們沒興趣了。

【“秦國有這麼多問題,誰發現了?誰又提出瞭解決辦法?”皎月諷刺冷笑,“諸子百家?還是貴族士大夫?”

“到了秦國時期,諸子百家開始走向沒落,但儒家、法家、墨家、兵家、農家這些依舊存在,尤其是儒家和法家更是顯盛一時。”

“那麼,作為新時代封神的領軍人物,到底是支援分封制的儒家輔佐秦始皇解決大秦的問題,完成封神?還是堅定不移走商君路線的法家輔佐秦始皇解決大秦的問題,完成封神?”】

世人,“……”

真是個犀利的好問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細看諸子百家的思想核心我們就會發現,他們有很多相左的地方。”

“尤其是脫胎於儒家的法家和墨家,他們本來就是不認同儒家某些觀點的儒家弟子脫離儒家後建立的學派。”

“這些本來就意見相左的人,站在同一個朝堂之上,面臨同一位帝王和有且只有一個的官位,他們能做的是什麼?”

“是相互協商好,今天你當丞相我當太尉,明天我當丞相你當太尉?還是把對手狠狠打壓下去,爭奪那唯一的話語權?”】

鬥得最兇的儒家和法家彼此對望,皆無語凝噎!

坐在嬴政左邊的淳于越看看坐在嬴政右邊的李斯,很難想象他拉著李斯的手說“丞相和僕射我們換著坐,我們都體驗體驗”這種話的場景。

“哼!”感受到左邊傳來的視線,李斯冷哼一聲。

他絕對不可能和儒家這些頑固不化的老匹夫手拉手的,頂多就是……以後在黔首的問題上,稍稍考慮一下他們的意見。

【皎月拿起腰間的玉佩看了看時間,最後道:“今天就到這裡,下一期我們接著說秦二世而亡。”

“一直有仙友認為春秋封神和昭旭封神是同一場封神,一來是兩場封神時間太過接近,二來是因為這兩場封神都是因思想而封神。”

“所以我說春秋封神的時候,就會比之前的洪荒封神和商周封神詳細,這有利於說後面的昭旭封神。”

“好了,下期見。”

皎月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仙人走了,卻給天下人留下太多問題和疑問。

“都回去好好想想大秦都有哪些問題,又該如何解決。”嬴政擺手,示意大臣們可以走了。

他也要好好想想,他怎麼就是個思想留在舊時代的帝王了。

扶蘇上前,行禮後道:“父皇,修建長城和直道勞民傷財,黔首們更是苦不堪言,既然如今仙幕已經說了……”

“退下。”嬴政冷冷呵斥。

扶蘇還想開口,這一次卻是淳于越率先打斷扶蘇。

不是淳于越不認同扶蘇的提議,而是現在大家都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況且,在秦二世身份揭露之前,扶蘇最好還是低調點,不要再惹始皇了。

“兒臣/臣等告退。”眾人告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