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醉歡一踏出房門,蘭氏便沉下臉。

冷笑道:“顧景安啊顧景安,你可真是好本事,趁人之危的事兒做的這樣得心應手!”

聽了這話,顧棠霎時間臉色一白。

被嚇得打了個哭嗝,抽抽噎噎的說不出話來。

祖母平日裡是個再溫和不過的性子,哪裡有這樣發脾氣的時候。

但顧棠不僅僅是怕蘭氏生氣。

更怕的是蘭氏將真相告訴沈醉歡。

這樣的話,她好不容易實現的夢境馬上便要破碎了。

到那時,孃親又會一年半載的同她說不了兩句話。

顧長策眼睫低垂,沒吭聲。

只是見顧棠這模樣,默默伸手將她護到了身後。

蘭氏見他這般動作。

疲憊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色。

這些年柔嘉和景安的處境她也是看在眼裡的。

她心中何嘗不想一家人和和睦睦,兒子兒媳琴瑟和鳴。

可...可歡歡那孩子也不容易。

她哪裡忍心來騙她。

蘭氏思及此,面色沉痛的閉了閉眼睛。

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坐在了那張紫檀木雕花椅上。

沉默片刻,她問顧長策:“歡歡這...失憶症可有醫治之法?”

顧長策淡聲回道:“....問了大夫,只待身體好轉,不日便可恢復記憶?”

聞言,她冷笑一聲,鋒利的眸光直直看向眼前的男人:“那你現今這般誆騙於她,究竟是希望她好,還是希望她不好?”

顧長策沒吭聲。

半晌,蘭氏才看到他緩緩啟唇,艱澀答道:“我每日都會在她睡後,往她房中的香爐裡置上有益於恢復記憶的安神香片。”

他自然是希望她好的。

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沈醉歡能平安了。

顧長策藏於玄色窄袖下的手掌漸漸收緊。

蘭氏說他誆騙沈醉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些天裡,他其實也一直在誆騙他自己。

騙他自己說,沈醉歡對他也是存著兩分情分的。

不然,在她為衛銜玉投水之後,顧長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能將她留下來。

蘭氏聞言,怔愣了片刻。

下一秒,顧棠就哭著跑上來,胳膊緊緊抱住了她的腿。

到底是個小孩子,見著家裡長輩吵架,瞬間便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她眼淚亂七八糟的糊了滿臉,邊哭邊在嘴裡面含含糊糊的勸架。

“奶奶,奶奶,祖母,您別怪我爹,都是我的錯,是我出的餿主意。”

蘭氏胸腔劇烈的起伏著,只覺呼吸不暢。

顧長策眉宇微擰,像是扯狗皮膏藥一樣,將顧棠從蘭氏身上扯開。

沉聲道:“這裡沒小孩的事兒,你先出去。”

顧棠搖著頭不願走,卻在下一秒被她爹提著領子扔到了外面去。

他闔上了門。

現今外面的天色更加昏暗,透出一種隱隱的黑藍色。

幾道淡淡的,沉藍的光線,透過窗子照進屋內。

顧長策逆光而立。

神色隱沒在一片昏暗中。

蘭氏動了動嘴唇,輕聲問他:“你今日之後打算怎麼做?”

她漠著一張臉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不管你做何打算,我都不會同你和柔嘉一樣矇騙歡歡。”

此等荒唐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誰知這話落下,顧長策竟直挺挺的跪在了她跟前。

蘭氏驀地瞪大了眼睛。

她氣的聲音都在發抖。

指著他問:“顧景安!你這是做什麼!”

“你這是在威脅我!?”

顧長策脊背挺得筆直。

他濃黑的眼睫微顫,從嗓子裡發出幾個艱難的音節。

“母親,待歡歡恢復記憶後.....我會同她和離。”

......給她自由。

但在她恢復記憶前,他想再最後放縱自己一次.....

蘭氏看向他的目光倏地凝固,心裡一沉。

霎時間便淚眼盈睫。

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但張了張口,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還能說出什麼來呢?

她那向來眼高於頂,寧折不彎的兒子都這樣求他了。

她轉過身,不再去看顧長策了。

只是背對著他無奈的擺了擺手。

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蘭氏轉過了身子。

她掀開薄薄的眼皮,手指將掌心的佛珠捏的緊緊的。

蹙著那雙淡色的罥煙眉,看著顧長策挺直高闊的背影漸漸遠去。

最終只是沉沉嘆了口氣。

——

顧長策回到寢屋之時,天色已經完全的黑透了。

屋裡頭掌了兩盞宮燈,昏黃的燈光搖曳。

將寢屋內照的亮堂堂的。

此時,沈醉歡正端坐在那方鏡臺前梳理頭髮。

她剛洗完澡,身上只著一件白色的寢衣。

見顧長策進來,透過眼前的銅鏡向他看過去。

漂亮的桃花眼微挑,輕聲問他:“蘭姨...娘..沒有為難你吧?”

顧長策隨手將外衫脫下,搭在旁邊的黑漆衣架上,掀了掀眼皮,淡聲道:“為難了。”

聞言,沈醉歡驀地瞪大了眼睛,就連手中的梳子都放下了。

轉過身去,眼中含著隱隱愧色的看向面前的男人:“那娘是怎麼說的?”

顧長策解開封腰的手頓了頓,旋即便順著她的話接下去:“怪我當時沒能照顧好你,害你落了水。”

沈醉歡聽罷,更覺愧疚。

只因她前幾日從沈清棠那聽來的傳聞是,她是因為...衛銜玉跳水的。

若事情真是這樣的話,那顧長策可真是平白無故的遭了一次不明之冤。

她抬眸,正對上男人沉沉的眼神。

沈醉歡連忙心虛慌亂的移開眼神。

低著頭,磕磕絆絆的問他:“除..除此之外呢,娘還說了什麼。”

顧長策將封腰也抽下,身上只著一件中衣走到她身後,答:“母親還怪我.....”

沈醉歡隨著他的話,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眼神透過鏡子卻見顧長策唇角微勾。

“還說我苛待於你,連件時新的衣服都不捨得給你買,隔兩日宮宴都沒什麼能穿的出門的。”

他問她:“明日便帶你去羅繡坊選些衣服頭面的可好?”

聞言,沈醉歡整個人都樂開了花。

畢竟她現今的心理年齡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一時之間,將自己方才擔心的事兒都給忘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