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著這聲音望過去。

只見清俊的男人衣衫凌亂,腿上的傷口深可見骨。

正艱難的扶著石壁。

顧長策目光倏然凝固,心裡一沉。

沈醉歡這才想起來,衛銜玉方才受了傷,又淋了雨。

她剛知道了自己先前或許和衛銜玉並沒有什麼私情。

雖說想起宮宴那日對他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

但現今心下里也沒什麼避諱了。

她輕輕扯了一下顧長策的袖子對他說:“銜玉哥好像發燒了。”

他放在她背後的手微不可察的頓了一下。

旋即面不改色的對身後的宋昱使了個眼色。

宋昱連忙小跑到衛銜玉身邊:“衛大人,下官先帶您回營帳,請太醫看看吧。”

衛銜玉面上笑意不改,嗓音清淡的“嗯”了一聲。

他抬起胳膊,將一條手臂搭在宋昱的頸脖之上。

卻在經過顧長策身旁時,垂下的那條手臂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腰間。

隨著“啪”的一聲。

那玄金色封腰上系的銀玉扣落在了山洞嶙峋的石子上。

沈醉歡和宋昱只覺得周身空氣驟然凝滯下來。

呼吸都停了一瞬。

衛銜玉輕笑一聲:“對不住,顧大人,方才沒站穩。”

顧長策面色冷沉,握著玄鐵重劍的手掌微緊。

眸中略帶殺意。

這眼神宋昱再熟悉不過。

他後背上陡然驚出一股冷汗來。

連忙叫了一聲:“將軍,屬下先帶衛大人回去了。”

他沒應聲。

直到沈醉歡面色微白的將柔嫩的小手放在他的手背之上。

輕輕喚了一聲:“顧景安,我難受.....”

他才沉聲應了一句。

宋昱如蒙大赦,趕忙扶著斷了一條腿的衛銜玉走了出去。

顧長策彎下腰,將銀玉扣撿起。

只見碧色玉石之上赫然一條裂縫橫在中間。

他眸光微顫。

旋即將其緊緊收入掌心,好像生怕被誰搶走一樣。

秋夜寒涼。

沈醉歡方才又淋了雨。

她抽了抽被凍得通紅的鼻子。

又說道:“顧景安,我們快走吧。”

下一刻,男人將玄色外袍脫下,兜頭罩在了她身上。

清冽氣息盡數將她包裹住。

沈醉歡愣了一下,旋即被顧長策打橫抱起。

大步朝山洞外走去。

外面有兩匹馬,山林中植被繁茂,馬車入不了山林。

他用微涼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輕聲問:“歡歡想騎哪一匹?”

沈醉歡低垂下腦袋,聲如蚊蠅:“我想和你...共乘...”

聞言,男人表情稍頓。

片刻之後,他彎了彎唇角:“....好。”

沈醉歡咬了一下嫩紅的嘴唇。

潮溼的臉蛋貼上他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的輕聲說:“我...我方才...逃命的時候,騎馬太久了,腿根那處...現在好疼。”

他眉宇微蹙,思吟片刻。

線條流暢的手臂一使力,便將沈醉歡舉坐到馬背上:“側坐會不會好一些?”

沈醉歡紅著臉點點頭。

他隨即翻身上馬,騎坐在她身後。

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將她緊緊扣入懷中。

男人身形高闊,緊貼在她後背上就像堵牆一樣,硬邦邦的。

卻讓她感到分外的安心......

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

她感到男人用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

沈醉歡深思微頓,主動解釋說:“我今日本想出來打兩隻兔子,卻沒想到路上碰到了銜玉哥遇險,才出了這檔子事兒。”

可千萬不要多想哦。

顧長策聲音從發頂上傳來:“......嗯。”

回到營帳之時,天已經黑透了。

顧棠不知道這事兒,誰也沒敢告訴她。

顧念著沈醉歡在外頭肯定淋了雨,怕她回來著涼,秋雁細心的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和幹帕巾。

外頭個條件有限,只能一個人洗完另一個人再洗。

營帳裡頭,洗澡的地方和睡覺的地方只隔了一層布簾子。

昏黃的燈光搖曳,將女人柔美的剪影鐫刻其上。

沈醉歡剛脫掉外衫,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樣。

沒先下水洗澡,反倒拿幹帕巾蘸了些水來。

素手掀開布簾,直直走到榻上端坐著的男人身邊。

他此時低垂著眼睫,正在細細看著手中握著的那枚銀玉扣。

見沈醉歡過來。

顧長策抬眸,略帶不解的看向她。

沈醉歡素來愛整潔,但她這次竟不先忙著收拾自己。

反倒是先拿著蘸了水的幹帕巾在顧長策臉頰上細細擦拭起來。

他臉上濺的血已經有些凝固乾結了。

擦拭起來也有些困難。

沈醉歡卻並不用力,只是輕柔的多擦上兩遍。

顧長策稍稍偏開了點臉,道:“...沈歡歡,你先去洗澡就成,不用管我,我不急的。”

他之前上戰場,渾身是人血的時候都有過,這點畜生血,實在不算什麼。

聞言,她手上動作不停,只是道:“我沒事。”

顧長策抿了抿唇,便不說話了。

沈醉歡細細將男人臉上的血跡擦淨,忽而目光一頓。

竟發現他眼尾處有些泛紅。

遲疑片刻,她伸出手指在他眼下那處摁了一下。

有些潮溼。

也是在此刻,沈醉歡才發現他玄色衣袖下的修長手指竟在發抖。

她愣了一下,張口問道:“你在害怕嗎?”

營帳內一片靜寂。

片刻後,沈醉歡站著抱住他。

男人俊朗的臉緊緊貼在她柔軟的小腹上。

她難得這麼溫柔的哄她,就像顧長策方才抱住自己那樣。

輕聲的說:“不怕了不怕了,都過去了。”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感到顧長策忽而伸出手臂緊緊圈住了她的纖腰。

男人聲音故作惡狠狠的,但其中斷斷續續的哽咽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他說:“.....沈歡歡,以後能不能不要再以身犯險。”

哪怕這個人是衛銜玉也不行。

他一直都知道,沈醉歡無法做到對衛銜玉無動於衷。

可當他看到那頭餓狼撲向眼前女人的那一刻,只覺得心臟都要停了。

若是他再晚來一刻...

若是再晚來一刻....

剩下的,顧長策已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