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收容隊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稍微繞了點彎路之後，陸凝找到了出口。

此時的時間已經是四點五十分左右，隨時可能發生漸變。陸凝看了一眼棚屋周圍的情況，發現還算安全，便坐在角落等著漸變的到來。

心一旦靜下來，地表的酷熱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陸凝閉上雙眼，鼻翼間乾燥的空氣帶著蒸騰的暑氣，隨後慢慢消失。那並不是一瞬間的切換，而是逐漸替代，潮溼的味道開始出現，像是青草被洗刷塵埃後散發的香味，而耳邊也傳來了密集的雨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幾聲哼叫。

她瞬間睜開了眼睛，手指在刀柄上一按，拔刀出鞘，凌空將一隻撲上來的猴子般的怪物斬落。

這把刀的鋒利度完全令人滿意，猴子一樣的怪物直接就被砍成了兩半，腥臭的黑血落下來，陸凝一個側滑躲開了正面，沒被濺到多少。

“回來了啊。”

這裡是暴雨的世界，果然漸變只是隨機切換，而不是週期性轉變。

陸凝俯下身，從猴子怪物肩膀上拴著的繩子上取下它攜帶的小口袋，幾枚銅幣在裡面叮噹作響，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好東西了。

回到這邊，才能感覺到僅僅是密集的暴雨是那樣和藹。

陸凝將外套往頭上一裹，衝入了雨幕之中。此前向滕子健學來的經驗，藉助建築物之間的遮擋來進行移動，總歸能減少一點在雨裡奔跑的時間。不過她依然被澆了個透，跑了一段路之後一抬頭髮現自己已經到了圖書館附近。

“喂！那邊的人！”

恰好在這個時候，有人喊了一嗓子。

陸凝看了過去，那邊有人打著手電，光柱在雨中顯得十分顯眼，但別的特徵看不太清晰。

“你好！”

“切，是人啊，我還以為有怪物過來。”

那人嘟嘟囔囔地招了招手：“過來吧，這裡是收容隊。”

“收容什麼？”

“就是救助你們這些落單的人，難不成你還沒被外面的怪物嚇到？趕緊過來，這邊有人，只要你幹活就有你一口吃的。”那人語氣有點不耐煩，不過等陸凝走近了一些，他立刻就閉上了嘴。

陸凝身上的武器裝備可不是那些被怪物衝散了的人能擁有的，在這裡生存了稍微久一些都知道這樣的人肯定不好惹。

“那，那個……”

“收容隊？這樣的環境下還能有本事收容別人的，究竟是什麼人？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在做這件事？所謂的‘工作’又是什麼？”

陸凝一步步靠近，那人雖然有點驚慌，卻還是拼命擺著手：“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工作就是在這裡拉人而已！”

“你在說謊。”陸凝一步步走近，手搭在刀柄上，不著痕跡地施加壓力，“你是這個團隊的老成員之一，你很清楚你的隊伍在做什麼，也知道所謂的收容結果究竟如何。你的理由可能是貪生怕死也可能是利慾薰心，可是這些並不能成為你加害別人的理由。”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我——”

“我能聞得出你身上的血腥味，很淡，但是熟悉的人能察覺。你的眼神不是畏懼而是謹慎，發現我的實力可能超出想象後第一反應不是招攬而是驚慌，這些都表明你有一定的底氣，卻並不像讓一個外人發現你們正在做的勾當。”

他倒退了一步，表情滿是驚惶。

“你沒親手殺過人吧，這也許是你唯一的可取之處，也正因為如此你沒有第一時間拿起武器對準我——這救了你一名。”

陸凝拔刀斬向圖書館的大門，狂暴的亂氣流從刀身上湧動出來，瞬間將大門切成了幾塊，隨著木塊碎屑紛紛落地，動靜也驚動了圖書館裡面的人。

以上說的那些都不過是這個人的破綻，陸凝真正關心的還是這裡究竟是誰的掌控之下。“收容”或許有歧義，不過需要花費一些資源養人倒是真的，在這個環境中能夠出得起這份成本的人並不算多。

“什麼人！”

“抓住她！”

“二、四、六、七……”陸凝目光一掃，便數出了在大廳蹲著的人數，他們比起門外面這個顯然更加兇悍一點，卻也不過是學生，靠著和怪物搏鬥積攢了一點身手而已。這種水平與在集散地特訓過的陸凝的差距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

而且這群人好像都連遠端武器都沒有，某種意義上也說明了他們的地位。

“讓你們的首領出來……或者我去見見他。”

陸凝仗著武器鋒利先切斷了最先衝過來的兩人手裡的武器，劍刃停在了第三個人面前，那人只要急停稍微慢一點，此刻那刃部就從後腦穿出去了。

“……我們首領不在這邊，真的！”

門外那位顯然是怕了，急忙開口解釋：“我們就是負責在這裡收人控制住他們，如果有挑刺的就殺雞儆猴……”

“那聯絡方式呢？”陸凝冷冰冰地問了一句。

看門的男子目光望向裡面一個人。

“本人吳宇翰，能否通個姓名？”這人顯然是領頭的，身材高大，手裡拎著一把大刀，說起話來倒是很有點江湖味道。

“陸凝，我不是來過問你們這幾個人有什麼問題的，我只要知道你們究竟如何組建起這樣的隊伍，又是如何的運作模式。”

“這個可不能多說，畢竟我也是在別人手下打工的。我們的人也不算少，你一個人並不是對手，倒不如加入我們更加合適。你的身手至少也能分到個執行類的職務。”

“但是你們這個組織會排外吧？更高階別的職位只有信得過的人才能擔任，否則恐怕維持不長久。”

“怎麼說呢？”吳宇翰撓了撓頭，“只要有腦子其實就可以。”

在他這句話音落下的瞬間，陸凝頭頂驟然有一個人落下！

圖書館的門口是一個拱形的大門，遮擋住的面積也並不大，由於雨天溼滑，很難想象會有人從那個地方跳下來發起突襲。

只是不包括陸凝在內。

那人手裡拿著一個電擊器，應該是的打著制伏的主意，然而他剛剛靠近的剎那間，一團霧氣自陸凝身上蒸騰而起，將他的視線完全阻隔。在這突如其來的潮氣之前他也沒敢按下電擊器的按鈕，只聽見霧氣中傳來一聲響亮的還鞘聲。

“交涉失敗。”

風刃切開了水蒸氣，將落下的人刺了個對穿。陸凝就勢拔刀一甩，血濺落在臺階上，發出一聲輕響，哪怕在嘈雜的雨聲中也能分辨。

水蒸氣也僅僅持續了片刻，寧夜衣送她的蒸乾器也就是把衣服烘乾的程度而已，而視野恢復清晰的時候，吳宇翰只看見他安排的偷襲者蜷在地上抽搐的樣子。

“拿下她！”吳宇翰怒聲吼道。

陸凝這次沒有收刀，左手翻腕拔出黑曜石匕首迎著衝上來的幾個人就走了過去，旋即便是幾聲慘叫，武器鐺啷啷落地聲中，那幾個人全都捂著手腕哀嚎了起來。

吳宇翰神色一變，舉起大刀勉強擋開了陸凝衝過來的第一擊，後退了兩步——他力量比陸凝稍微強一點，可是對武器的畏懼卻讓他心生怯意了。

“等等！你要是想救人的話……”

“救人不是重點，告訴我你們的向上聯絡方式。”

陸凝嘴裡說著話，手裡依然步步緊逼，吳宇翰一個躲閃不及，頭上一片頭髮就被削下去了，冰冷的黑曜石擦過頭皮的感覺讓他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會在學生服務中心等著我們過去！”

吳宇翰急忙說道，他已經支撐不住了。

“哦？”

陸凝稍微放緩了一點節奏：“他是誰？”

“他——他自稱‘工程師’。”吳宇翰結結巴巴地說，“他說需要人手，我們，我們只要給他帶去足夠的人，就可以得到物資。”

“你們難道不知道物資可以找商人購買？”

“那麼貴誰買得起？”

“你們這一身連把槍都沒有，這也算得上是物資？算了，你們抓來的人呢？”

吳宇翰見陸凝停下了攻勢，連忙扔掉刀，轉身就開始帶起了路。

圖書館後方的一個閱覽室裡，有十來個滿臉驚慌的人。這個屋子裡人不算很多，兩個拿著斧子的人在這裡看著，發現吳宇翰帶了個人過來頓時一愣。

“開門！”吳宇翰沒好氣地吼了一聲，“還有把那群傢伙都喊過來！”

他在這些人中還有點威信，兩個人倆忙開啟了閱覽室的門，然後連轟帶喊地將裡面被抓起來的那些人推到了門口。

陸凝隨意掃了一眼這群人，她救人不過是順手，此刻確認他們被放出來也就打算帶著離開了，但這一眼掃過去，卻發現了一張略有些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個個子不高的女生，穿著一身校服，頭髮亂糟糟的，揹著一個書包。她臉上還有些淚痕，好像剛哭過，可陸凝知道這傢伙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

縱火狂羅綃。

和有躁鬱症的於焚以及狂信傾向的胡元不同，羅綃是單純的愉悅犯。她喜歡破壞一切，尤其是那些據說非常結實的東西，雖然正面戰鬥能力不強，卻相當擅長安裝危險的爆破物和燃燒物。在薔薇十字的資料中，羅綃是那種“眼界稱不上威脅，但實際應對起來很棘手”的人物。

陸凝的腦海中只來得及閃過兩個念頭。

第一，她出現在這裡有什麼目的？

第二，她把炸藥裝在哪了？

隨即，爆炸就發生了。

看守閱覽室的兩個人身體從內而外地炸裂，血肉骨骼化為了殺傷破片，伴隨著體內炸開的火焰形成了一陣血雨腥風。稍微靠近一點的人被爆炸和碎骨傷到頓時發出了慘叫聲，陸凝抬手擋住臉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胳膊被各種碎渣打得生疼。

而吳宇翰更慘，一截飛出來的脊椎直接刺入了他的眼眶，他張大了嘴巴，似乎還不敢相信這件事，人卻直挺挺地到了。

“所有人都別動哦。”

羅綃將連在衣襬上的一個觸發開關隨手扔了，對陸凝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特別是姐姐你。”

沒人敢動，因為在她校服的西裝外套下，已經垂下了數十根相同的用線牽連著的引爆按鈕。不止如此，從她的袖口裡還有幾個按鈕已經被夾在了手指之間。

遙控炸彈，這東西在商人那裡價格不算特別高，如果羅綃有隊友的話自然供得起她的消耗。陸凝此前根本沒想到她會偷偷潛入到這種地方，還當一個“受害者”？薔薇十字的人物分析裡可不包括這人有忍氣吞聲的本事。

“本來就快成功的計劃被你的解救破壞了，就不能別管那麼多閒事嗎？姐姐？”羅綃笑吟吟地看著陸凝，“我要是回去捱罵的話心情就會不好了，而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聽聽響聲，你說萬一我一不留神炸了什麼關鍵的東西不是給大家添亂嗎？”

“你的存在就是亂子了。”陸凝冷著臉說道。

“哎呀，可不要以為你殺了米家那兩個品味糟糕的姐弟，就能在人偶派對的名單裡排得上名號了。憑你那點本事，暗殺部門隨便找個人出來就能解決你。”

“既然你聽說過我，那我好像還挺有名。”

“……你說的也對啊，畢竟向翼那小子是個大嘴巴，欣賞誰完全兜不住話的。至於保守秘密這種事……你沒地位誰管你啊！哈哈哈！”

伴隨著一陣笑聲，屋子裡又有一個人猛地炸開了，頃刻間原本就是人間地獄的景象又多了一片赤紅。

“話說回來，我現在殺了你也沒什麼大用，你應該慶幸這個場景的特殊規則保護了你……”羅綃的笑聲慢慢收斂，“我呢，從來不做會給自己找麻煩的事情，那會讓我心情變得不好。”

“你的野心倒是不小，不過你安置的炸彈也僅限於此了。”陸凝挑了下眉，“剛剛那個人可是沒有內部炸裂，你的手法不過是將炸彈裝在背後不容易察覺的位置而已。最開始那兩個……在飲食裡放微型炸彈對你來說不是什麼苦難吧？”

“居然會仔細觀察別人這麼悽慘的死法，你的內心究竟多陰暗啊。”羅綃不在乎地笑了笑，“可是這些人身上都有炸彈，你不管嗎？這個圖書館裡面也都是炸彈，你跑得掉嗎？”

“你的炸彈只會裝在人身上。”陸凝壓根不理會她的挑釁，“剛剛你說了你們有計劃，既然你回去會被什麼人罵，你就不是主事人。你們的目的是找出這個隊伍首領藏身的地點，既然如此以你的攜帶量必須保證這些炸彈都裝到目標地點，至於控制這裡只要將炸彈裝在那些必定會去那裡的人身上就可以了。我的到來完全是突發狀況，你根本不會為了預防在圖書管理裝多餘的炸彈。”

“那可是對正常人的分析，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也適用你那套邏輯判斷嗎？”羅綃依然在笑著。

“瘋子和狂徒一旦有了目的，也就適用正常的邏輯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