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聚眾幾百人了,你們徐州軍難道不管管?萬一他們造反了該如何?”廖恆問道。

卒長道:“那也管得了才行啊,三五百人,不足為慮,你們往南郊走,流民數以萬計呢。如今西邊兒又河堤決口,洪水都要淹到徐州啦,誰有功夫管這些刁民,讓他們自生自滅就行了。”

廖恆暗歎:“想我大梁朝廷花這麼多錢,竟養了一群不中用的草包……”

以姜雲的實力,即便沒有路引,也可有一百種方法進入徐州城。但他們是旅人過客,進城歇不了多久,因此也沒在關卡多糾結,繞過徐州城便繼續南下了。

越往南下,遷徙的流民便越多,他們漫無目的行走在大雨中,若是家底殷實,可投奔親戚,到縣城,鄉村裡謀生;若是家底兒清貧,只能忍凍捱餓,風餐露宿,最後在一個安靜的夜裡,一個不知名的角落,帶著遺憾悄然死去。

除流民外,往來的商旅也不少。畢竟從徐州到江南,是一條重要的商道。

有錢的商旅僱得有保鏢,沒錢的則多請幾個腳伕,再不濟也是七八人成群一起走,像宋澈他們這樣的三人組幾乎瞧不見。

抱團行商目的,一是為了防止強盜,二是為了對付流民。

商團若是人數多,流民便不會上前乞討,若是見人少,則會蜂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給銀子還不一定要,能填飽肚子的東西才是目的。

宋澈三人也被流民包圍過,可直到姜雲拔出寶劍,一邊走一邊擦,流民再也不敢上前了。

廖恆一直皺著眉頭,傷感至深時,眼眶還會泛紅。

憂國憂民,憂國憂民……

這一切,宋澈已看在眼裡。

“搶劫啦!快……快幫我抓住他!他搶我東西!”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驚呼,聽聲音似還有些熟悉。

一個布衣少年,捧著個包裹,踏著泥濘飛速往前跑。後頭追趕的那位“失主”,則手持一柄捕,邊跑邊喊。

失主個子很矮,跑不贏搶劫犯,漸漸被拉開了一大截。

“都給我滾開!別多管閒事啊!老子可是紅蓮教的!”布衣少年橫衝直撞。

商旅們事不關己高掛起,誰也不願意惹麻煩,漠然站在一旁,大有看戲之意。

“紅蓮教”三字不同凡響,這閒事無論如何都得管。

宋澈翻身下了毛驢,靜靜地候在路邊,待那少年路過時,伸腳輕輕一絆。

少年跑得實在太快,撲出丈許遠,“吧唧”一聲摔在泥巴里,懷中包袱也隨之敞開,大餅,饅頭,肉乾,散落了一地。

路旁的流民見了,也不管沾沒沾泥,蜂擁上前哄搶,眨眼間便將包袱剮得一乾二淨。

“我的乾糧!你們還我的乾糧!”

失主追上來,喘著粗氣,持刀想找人砍,流民早已哄散。

她只能揪起地上搶劫的少年,大聲罵道:“你這兔崽子,還我乾糧來!”

少年卻兩手一攤:“你哪隻眼睛見我搶你乾糧了?你找出來啊?”

失主舉刀又罵:“你這個手腳不乾淨的兔崽子,信不信我砍了你!”

少年不躲不閃,反之拍了拍脖子,呈上去挑釁道:“你砍啊!老子有神功護體,受紅蓮真仙庇佑,水火不侵!刀槍不入!”

“我……我真砍了你啊!”

失主持刀的手微微顫抖,她本質是不敢砍的,可有時氣急敗壞,腦一片空白,衝動了就是一條人命。

宋澈一把扣住了失主的手腕。

起先他還以為這少年搶了一包銀子,沒想到只是些乾糧。多半是餓得沒辦法才起了搶劫之心,挨不了這一刀。

“兄弟,不過些大餅而已,犯不著殺人。”宋澈卸下了她手中的刀。

她卻“咦”了一聲,猛抬起頭來,衝宋澈睜眨了眨眼睛:“是你啊!”

宋澈仔細一瞧,也好不驚訝:“花溪酒館兒的老闆娘?”

她戴著斗笠,裹著圍巾,又是男人打扮,嗓音也變粗了些,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認出。

芸娘將斗笠往上頂了頂,拉下圍巾露出一張潔白又精緻的臉蛋兒,她好奇問:“你們五日前不是離開石馬縣了麼?怎麼到徐州來了?”

“唉,別提了,淮泗水決堤,導致了洪澇,我們才不得不借道徐州。”

宋澈有些想笑,眼前這女人外表似薔薇,內心卻藏有猛虎,竟然彪悍到拿刀砍人……

少年趁機便要開溜,卻不等他邁開步子,姜雲的劍已搭在了他脖頸上:“所謂的刀槍不入,銅牆鐵壁,只不過是沒遇到一把更鋒利的劍,要不咱試試?”

少年嚥了咽口水,“我……我可是紅蓮教赤腳真仙的入室弟子,我師傅他極其護短,你若敢傷我分毫,他定不會饒你!”

宋澈卻笑道:“怎麼?你師傅那麼護短,卻連一口飽飯也給不了你吃?還要出來自己搶?”

少年支吾著:“那是……那是師傅在考驗我們,待我學習了仙法神功,一輩子不吃不喝也不會感覺到餓了!”

傳播這種思想,不是邪教又是什麼?

“這崽子八成是沒救了,我看還送他去見神仙吧。”

姜雲舉劍要刺,宋澈卻攔下道:“年少輕狂不懂事,思想覺悟不夠高,教育教育就回來了。”

隨後,他從袖中取出一塊牛肉乾遞給少年,“換做別人,今好歹少不了一頓毒打,但你運氣不錯,遇到了我。”

少年盯著肉乾兒直吞口水。

宋澈再往前遞凜,“不要我可收走了。”

少年不再矜持,奪過肉乾兒,也顧不得手上泥土,蹲在地上大口啃食起來:

“嗯……真香!”

這是個物質的世界,疼痛與飢渴是人之常情,雖不知那紅蓮教究竟有何目的,但他們想用精神控制一群連溫飽都解決不聊人,註定是沒有結果的。

“子,我現在問你,師傅與肉乾兒,二者只能選其一,你會選哪一個?”宋澈蹲下來問。

少年昂頭想了想,咀嚼吮吸著肉乾,奈何太美味,他也毫不猶豫:“我……選肉乾兒。”

“哈哈哈……”

宋澈幾人哈哈大笑。

少年傲著嘴:“你們笑什麼?吃了肉乾兒,我還是要回去拜師的!”

宋澈又取一塊大餅遞給少年:“來,跟我們,紅蓮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