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就有些麻煩了。

若劉超只是回家探親,短暫在蘇州停留倒無慮,可他就任蘇州統制,短時間內絕不會離開。

統制掌管一州馬步軍,恰恰是最有權力之人,若與他鬧得不愉快,不論生意還是生活都會受到影響。

丈母孃馬上便要生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受不得半點影響。

再加之盧菇這邊,與劉超也有一層“死去活來”的關係。

害!

果然是禍不單行啊。

所有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湊在一起了。

宋澈倒不是多害怕劉超會來報復,而是不喜歡惹麻煩與收拾爛攤子。

但事已至此,逃避也無用,反正金刀在身,管他是何人物,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讓他見閻王!

……

三月二十一日。

新任統制入蘇州。

高頭大馬,戎裝鎧甲,榮歸故里,春風得意。

劉家這兩兄弟,都長得高大威武,英俊剛陽,也難怪會被太守女兒青睞,沒點兒身體,怎能端得住軟飯?

劉超帶回八百名士卒,都是昔年應招到西涼參軍的蘇州本地人,對於他們而言,這不僅僅是隨將軍就任,更是榮歸故里,與家人團聚。

“張郎!張郎!”

“爹!爹……”

好些個盼君歸來的婦人,帶著一家老小,迎接凱旋而歸的丈夫。

大街上不僅有相擁而泣的喜悅,更有望眼欲穿,等不到良人的悲號。

沒回來的,多半都死在了戰場上,連一捧骨灰都沒有。

“盧菇,你莫要衝動,你對劉家已仁至義盡,再也沒有瓜葛了。”

“是啊盧管事,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去多遷就,將他當個屁放了吧。”

雲水坊所有店員都在相勸。

盧菇緊握著拳頭,瞪著打門前經過的劉超,以及他身後那輛有侍女作陪的馬車,

表面雖強裝鎮定,淚水仍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轉,六年來的含辛茹苦,最後卻成全了別人,換做是誰都會不甘。

宋澈抿著嘴唇,緩緩說道:“我倒覺得,遲早會見,不如鼓起勇氣,去做個最後的了斷。”

盧菇望向宋澈,眼神突然變得無比堅定,她一把將眼淚抹去,奮不顧身衝出大街,張開雙臂將劉超車馬攔下。

“盧菇!”

劉超驚呼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下馬的動作也猶豫了。

盧菇含著淚,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包,將布包敞開來,是一對兒雙魚玉佩,她捻起玉佩讓劉超看清楚,並問道:

“你可還記得這兩件信物?”

劉超無奈下馬,走到盧菇跟前,低聲道:“你先回家去,待我到軍營報完道再來——”

“已經沒有家了!”

盧菇雙眼淌淚,“你弟弟嗜賭如命,為了還債,變賣了家產,氣死了你娘,自己也被流氓給捂死了,如今整個蘇州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什麼!”

劉超悲痛欲絕。

盧菇舉起雙魚玉佩,盪漾在劉超眼前:“所以,你我之約,還算數麼?”

劉超神情猶豫著。

這時,身後的馬車內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問候:

“劉郎,為何車馬突然停了?”

盧菇瞪著眼睛,仍有絲絲期盼。

劉超愣了愣,張口回覆道:“是我妹妹來尋我了,我正與他——”

“啪!”

盧菇甩手一個巴掌,狠狠扇在劉超臉上,將玉佩往其身上一砸,罵道:“當你的劉郎去吧!”

“啪嗒!”

玉佩落地,四分五裂,正如一顆心,支離破碎。

劉超拾起玉碎,望著盧菇離去的背影,十幾年青梅竹馬,說沒有感情是假,當然真情也不多。

盧菇回到房間,抱著枕頭狠狠大哭,聲音傳遍了整個雲水坊。

“她不會有事吧?”

沈文君欲進房照料,宋澈卻拉住了她,“我相信盧管事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不會有事的。”

盧菇雖表面羸弱,卻敢獨自赴西涼尋夫,這足以證明她很堅強。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淚水似已流乾。

“咵——”

房門被人拉開,盧菇雙眼雖哭得紅腫,眼神卻恢復了清明,她頭一句便是:

“小姐,我肚子好餓!”

沈文君一愣,上去挽過盧菇的胳膊,笑道:“走,我帶你去八寶樓裡吃好吃的!”

“小姐,我也想去……”

“我們都想去!”

“好好好,今日坊間提前打烊,大家都去,反正姑爺請客。”

當一個原本每頓只吃得下半碗飯的人,突然一口氣旋了三碗,那就說明她的心結已徹底解開。

正應了那句話:“沒有什麼煩惱,是一頓飽飯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多加一頓。”

……

次日一早。

宋澈與沈文君前腳剛到雲水坊,一輛富貴車駕後腳便停在了門口,接著,跟來的幾個僕人開始卸貨,一箱一箱綁著紅綢緞的“聘禮”被搬上屋簷。

“你們這是作何?”沈文君不解道。

這時,馬車內傳出個女人的聲音,語氣不乏高傲:

“這些聘禮是送給我家妹子的,她叫做盧菇,聽說在你們這裡做針線活兒。”

女人的聲音也極其耳熟,正是昨日跟在劉超身後的劉夫人。

盧菇與眾店員聞訊走出店鋪。

見一隻穿金戴銀的玉手掀開門簾,而後踏出一隻金絲紋繡的靴子,再鑽出一顆插滿金釵的腦袋,全身上下都是金光閃閃。

不愧為西涼太守的掌上明珠,好富貴!

可當她抬起頭,將面容呈現時,巨大的反差,驚呆了眾人——長長的一張馬臉,面板黝黑坑窪,塌鼻子大嘴巴,與雲水坊前站著的一眾江南秀女相比,她就好比一頭從西北來的野獸。

狂野,是對她唯一讚美的形容詞了。

宋澈撇了撇嘴,瞧見這位馬小姐,突然開始對劉超有了些許同情,同時內心也萬分感慨:同樣是上門女婿,還是老子命好,嫁給一個國色天香的老婆。

這位馬小姐,似乎對自己的長相很有自信,她搔首弄姿,捋了捋鬢角幾縷頭髮,偏頭瞪了一眼僕人,呵道:

“還愣著作甚,難道要我自己跨下去?”

僕人趕忙跪倒在車轅下,充當“人肉轎凳”,馬小姐踏著僕人的後背,由兩個侍女扶下馬車。

真是醜人多做怪!

「家有喜事,請假一日,後天恢復更新。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