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統給我閉嘴!”

楊縣尉大喝一聲,拔出腰間朴刀,“今夜本官親自帶人守在義莊,若是屍變,我一刀便將它們劈成兩半!”

都亮刀子了,老頑固們憋紅了臉,不敢再多言。

宋澈也決定留在鎮上過夜,這兩天發生的詭事太多,留下來反倒更安全。

他專門挑了家客棧,站在二樓用望遠鏡可大看義莊,他肯定是不信屍變一說,但冥冥之中又有預感,今夜太平鎮不會太平。

漸漸,

太陽落山了。

鎮上挨家挨戶,不等夜幕降臨便早早關上門窗,空曠的大街上,獨剩落日餘暉。

為防止屍變,楊縣尉不僅徵召了蔡星等驛卒,還額外在鎮上挑了十名壯漢,一齊把持著義莊。多一個人守夜,便多一分膽氣。

晚飯過後,宋澈也打算去義莊看看情況,可還沒出門,便叫沈文君攔住:

“你非得去觸黴頭不可麼?”

“事實上,有種風水叫做‘升棺發財’,看似晦氣的地方,實則充滿運氣,所以我說什麼也得去。”

“那你帶上這個。”

沈文君遞過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辟邪符,童子尿,糯米水,黑狗血……還有啊,聽說殭屍是靠氣味來分辨人的,假設真屍變了,一定記得要憋氣。”

宋澈全都不要,只提了盞燈籠,拍了拍別再腰間的火槍:“哪兒來那麼多花裡胡哨,殭屍要趕來,我直接它他物理超度了!”

走出客棧。

來到義莊。

義莊大門上不僅換了新的門神,還貼著好幾道黃符,莊院子裡鋪滿了糯米,屋簷下還準備了桶黑狗血。

屍體已被裝入棺材,擺在祠堂正中間,香燭好生供奉著,可即便如此,夏季炎熱,隱隱屍臭。

楊縣尉與士卒守在靈堂,驛卒與壯漢守在門外,壯膽的烈酒已飲了好幾壇,壓抑的氣氛依舊凝重。

還是會怕。

宋澈大步走進靈堂,不懼牛鬼蛇神,堅持真理之人,所有歪風邪氣通通都得靠邊站。

“有什麼動靜麼?”

“陳先生這話……有動靜那還得了啊?”楊縣尉苦澀道。

宋澈讓士卒幫忙揭開棺材板,依次將屍體瞧了一遍棺,眉頭不由一緊,又問道:

“你們動過這屍體?怎感覺它們發福了不少?”

楊縣尉解釋說:“這邊的習俗,屍體入棺前必須體面,家人便會專門請葬儀匠替屍體補妝。”

宋澈還是覺得有些奇怪,入殮也只是妝點表面,這三具屍體好像都胖了些,難道是天氣炎熱所致?

“陳先生看起來文質彬彬,溫文爾雅,沒想膽子竟這般大,我看這屍體一眼便頭皮發麻,陳先生與之對視那麼久卻眨也不眨。”楊縣尉說道。

宋澈笑道:“白天的楊縣尉可沒這麼膽小。”

楊縣尉神色無奈,“白天鎮民都在,我又代表官府,若連我都怕了,民眾豈不是更加恐慌,害……其實湘西這種地方吧,想不信邪都難。”

“借一步說話。”

宋澈與楊縣尉走出靈堂,在莊院裡踱步,問道:“楊縣尉打過仗麼?”

楊縣尉先點點頭,後又搖搖頭:“倒是帶著鄉兵,去打壓過幾次苗寨,算不上打仗,打過幾次群架,”

他又嘆道:“說來慚愧,我祖父曾在西涼當過驃騎先鋒,沙場斬胡虜,立下不少功勞,我爹至少也是個掌管一方兵馬的州統制,而到了我這一代,衰落成了個小小的縣尉,年近三旬,空有一身本領無處使,竟淪落至靈堂給屍體守夜。”

“陳某卻是上過戰場之人……那一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哀嚎痛哭隨處可聞,連空氣中都瀰漫著血腥味,”

宋澈笑道:“見識過大場面的人,如何會怕這幾具屍體?”

聽宋澈講述戰場風雲,楊縣尉眼中泛起濃濃的羨慕,哪個熱血男兒郎,不思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關於王鎮長,任員外,李泗他們之間共同的仇恨,楊縣尉調查得如何了?”宋澈問道。

“倒也沒什麼好調查的,李泗我雖不太清楚,但王鎮長與任員外他們乾的那些勾當我太過了解,”楊縣尉頓了頓,說道:

“王鎮長,本名叫王德發,不僅是鎮長,還是整個江平縣的大地主,他的那些田地都是從苗民手中豪取搶奪而來,佔了地之後,又高價租給苗民,私自提高賦稅,從中謀取暴利;

任員外,本名任慶,與王德發一樣,侵佔苗人土地,不僅如此,他還非常好色,禍害了不少女人。”

如此一對比,賺黑心錢的李泗,還算是有良心的。

這三個人,其實都該死。

“楊縣尉如何看待苗人?”宋澈問道。

楊縣尉沉默了片刻,輕輕吐出一句:“一個倔強又淳樸的民族,他們值得被尊重。”

宋澈點點頭,相當滿意,楊縣尉是個可發掘的將才。

“一群善良淳樸的人,被霸佔土地,搶奪女人,他們到縣衙報官,而當官的心知肚明卻坐視不理,然後他們用自己的手段殺了這些壞人,官府反倒要來緝拿他們,”

宋澈緩緩道:“殺人放火金腰帶,安分守己無屍骸,世道不該是這樣的。”

楊縣尉嘆道:“發生了三條人命,總得有人為此負責,不是苗人就得是我們。”

“萬一真的是殭屍殺人呢?”

“陳先生別開玩笑了,這世上哪兒有什麼殭屍——”

“楊縣尉不好了!棺材……棺材裡動了!”

士卒滿臉驚恐,奔出靈堂告知。

“什麼!”

楊縣尉大驚失色,與宋澈衝進靈堂。

堂中擺放的三口棺材中,“咯吱咯吱……”發出指甲抓撓的聲響,直叫人頭皮發麻,“咚咚咚……”開始錘擊棺材,力道越來越大。

“黑狗血!糯米!將所有人都叫進來!”楊縣尉大聲招呼。

士卒趕緊端來黑狗血,用瓢舀在手中做準備,驛卒與壯漢紛紛趕來靈堂,各持刀劍棍棒,抓一把糯米在手!

二十幾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棺材,等待殭屍出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