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說王二麻子,那人便是王二麻子麼?這些商人最為奸詐,他們的話不可信。說不定等咱們走後,他自己將這馬匪殺了,提著人頭帶到官府去領賞錢呢!”

眾手下多為不信。

獵人頭子也投來質疑的目光。

宋澈卻指著自己長龍般的商隊說道:“各位好漢,你們覺得我需得著幹這幹刀口上舔血的買賣麼?”

他又道:“他是不是馬匪,你將畫像拿出來再比對比對便清楚了。”

獵人頭子將信將疑,再次取出畫像,來回與男人比對起來。

“喂,你將頭髮撩起,將真實臉頰露出來,讓他知道你不是馬匪。”宋澈衝那男人說道。

男人瞥了眼宋澈,照做撩起亂髮,露出一張蠟黃的臉頰,他眼窩深陷,嘴唇發裂,看來已經很久沒吃過食物了。

“喏,你現在看清楚了吧?畫像上是小眼睛,他是大眼睛;畫像上是厚嘴唇,他是厚嘴唇,畫像上是細眉毛,他是濃眉毛……這完全四不像嘛!即便你割下他的腦袋,帶回官府也撈不著一兩銀子,何必費這麼大心思,錯殺一個無辜的生命?”

不是宋澈故意要騙人,是這畫像實在太粗糙了,根本看不出任何人,偏偏這獵人頭子卻對它深信不疑。

獵人頭子按照宋澈所說,再次仔細比對了畫像與男人,最終大罵一聲,“真他媽晦氣,又找錯人了!”

他將畫像撕成碎片,招呼手下們氣沖沖離開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男人沙啞著喉嚨問。

宋澈掃了一眼漫漫黃土,笑道:“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也是有人情味兒的,我會救你沒有別的目的,只是不希望有人無辜慘死。”

說罷,他扯下腰間的水袋,從懷中摸出一塊牛肉乾,甩手遞給男人,隨即走回商隊,招呼著繼續離開。

男人愣在原地,目送商隊直至完全走過,才大口大口啃咬起肉乾來。

兩日後。

商隊走過荒涼,步入繁華地帶。

西涼城,終於是到了。

若說江南的各城,是落落大方的姑娘,那麼西北諸城,則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他們可以不美麗,但一定有夠壯實。

守城的兵卒,一列列站在城壕上,堅定又銳利的眼神,彷彿在告訴所有進城之人:別想矇混過關,我時時刻刻盯著你呢!

宋澈大商隊,進城時足足檢查了半個時辰,可見西涼城對外來人員的嚴厲。

入城之後,宋澈本想到官驛去投宿,豈料早已被茶商給佔滿。

來西北的茶商,只能與朝廷合作,透過官方進行茶馬互市,用茶葉來換取騾馬。

宋澈只好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得體的客棧投宿。

要問宋澈對西涼城的評價,他只有兩個字兒——粗糙。

這裡從不講究多餘的修飾,只要實用即可。譬如眼前這家客棧,桌上的油垢都達到了發亮的程度,不論喝茶還是飲酒,都用大大的陶瓷碗,食物也相對單一,大餅,大蒜,連皮帶骨的大坨牛羊肉,文明些用小刀切割著吃,粗狂些直接便拿起來啃。

大街上行走各式各樣的人,牽著騾子,駱駝,馬匹,走一路便拉一路,可謂是臭氣熏天。

“駕!駕!”

“散開散開!”

忽然,一列騎兵疾馳而過,揚起的塵土,如煙幕般撲向街道兩旁的店鋪。

店小二見狀,趕忙放下門簾遮擋,以免灰塵飄到客人的食物裡。

“哎,小二,外面這是發生了什麼情況?為何騎兵如此趕集?”宋澈好奇問道。

“一見客官裝束,便知是從中原來的吧?”小二笑道:“是西涼軍派出去剿匪的,隔三岔五便來一回,咱們也見慣不怪了。”

“如何?西涼城重兵把守,還敢生匪?”宋澈又問。

小二說道:“不是西涼城外,是涼河北岸,靠近北涼一帶,自北涼割讓給胡族後,好多殘兵都逃到沙漠與草原上當了馬匪,他們熟悉地形,劫了錢財便往沙漠裡跑,官府想治他們也奈何不得,

所以啊,你們這些來做生意的客官,最好多顧幾個保鏢的,要去榷場的話,跟那些茶商一起走,他們有專門的軍隊護送,也會安全得多。”

榷場並未設在西涼城,要到榷場去,還得往北走個三十來里路,這無疑增加了行商風險,讓馬匪有機可乘。

胡族與大梁雖已停戰,但戰爭帶來的後遺症卻仍在這片土地上發作。眼下連關內都如此混亂,關外的西域怎還去得了?

“宋老闆,這可怎麼辦吶?咱們貨物價值那麼高,肯定會被馬匪盯上的!”

這才聽人說,唐虎鹿便滿臉惶恐,若真要見到馬匪,還不得直接給他嚇死。

宋澈心裡暗罵:你他娘還能烏鴉嘴些麼?若非你這波斯老狐狸忽悠我到西域去發橫財,老子也不會橫跨大梁來到這兒吃坨坨肉了!

“唐老闆不用擔心,明日我們先帶一車布,跟著茶商們到榷場去看看行情,若價錢適中,咱就在榷場裡賣了吧,少賺點也無所謂的。”

“唉,那只有這樣了。”

要到榷場交易,必須先去官府去辦理手續,將要販賣的貨物進行估值,隨後繳納商稅與牙錢,最後發放路引憑證,以此憑證進入榷場交易。

當夜宋澈他們便在客棧內過。

次日一早,他與唐虎鹿,各點了三百匹絲綢,裝了兩輛馬車,到官去辦理入場手續。

人太多反而會引人注意,本次去榷場,宋澈只帶了南宮月與盧京香,及兩名小夥計,唐虎鹿也差不多這個人數。

其他夥計便留在客棧看守貨物,女劍侍們則幹起了她們的老本行,暗中監視西涼府。

其實宋澈並不相信馬巍會有叛變之心,在西涼他本已是土皇帝,只要不去刺激他,應該不會鬧出什麼亂子,吧?

但,皇帝的思想與普通人是不同的。

當了皇帝的人,野心會越來越大,疑心會越來越重,久而久之,寧可殺錯也不放過。

歷史上,大多數謀反,都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