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與僕人帶著自己受賞的牛羊馬匹,大搖大擺走在大都街上,梁人面孔實在惹人顯眼,同樣也遭人嫉妒。

胡人要比梁人更加排外,他們都見不得騎在馬背上的梁人。

待走過一條繁華大街時,街道前卻莫名出現了堵塞,好幾輛馬車橫在大街上,莫約有六七十人站在一家店鋪門口,似排隊在購買著什麼。

“你去看看那間店鋪在售賣什麼,生意竟如此紅火。”宋澈衝僕人道。

僕人扎進人堆,一番打聽後,回來告知道:“主人,店外這麼多人,店內更是人滿為患,我擠不進去,不過聽購買者說,好像是有個商人在售賣您們大梁的絲綢……”

絲綢?

聽到這個詞彙,宋澈心頭莫名產生了些許親切。他問僕人:“哎,話說,絲綢在你們胡國很珍貴麼?”

僕人說道:“那是相當珍貴了,自胡國與大梁交戰以來,絲綢貿易便斷了,許多貴族花錢都買不到呢。”

宋澈瞥了一眼那店鋪,有能力採購到絲綢的商人,十之八九他都認識,會是誰呢?

等了好一會兒,街道終於被疏通,宋澈先將牛羊馬匹都帶回府宅。

圖雅一聽他回來了,一路小跑出府相迎。聽到這些牲畜都是大汗所賜,她高興得笑開了花兒。

“挑一頭最肥的羊宰了,刮毛洗乾淨,等我回來做烤全羊吃。”宋澈衝僕人囑咐了聲,隨後拉著圖雅便往街外走:“走,我帶你去買絲綢,做幾件漂亮的衣裳。”

自他被拐到胡國,身上就一件衣裳,這胡人的衣裳他又穿不習慣,恰逢有人賣絲綢,便尋思著去買幾匹。

“啊?我就不去了吧……”圖雅低著頭,卑從心中起,萬般不由人。

“怕什麼?生而為人,不必遮遮掩掩,應當大大方方,走走走,我見那鋪子里人多,去晚了說不定就錯過了。”

宋澈執意要去,圖雅也不能拒絕,只是擔憂:“可絲綢貴如黃金,妾身嫁給夫君,只賠了些不值錢的嫁妝,怕是買不起……”

“你這個你無需擔心,我買絲綢不用花錢。”

二人便來到那賣絲綢的鋪子前。

前來購買者比先前的人還要多,且大多數衣著富貴的女性。買到絲綢的愛不釋手,沒買到、在排隊的望眼欲穿,生怕下一匹便沒了。

宋澈拉著圖雅便往店鋪裡擠。

“哎哎哎,沒看到這麼多人在排隊麼?往前插什麼隊啊?”一個店鋪夥計將宋澈擋在門外。

宋澈笑道:“我不買絲綢,而是來找你們老闆,我想他一定認識我。”

“少來這套!”

店鋪夥計當仁不讓,指著門外排隊的眾人道:“能買得起絲綢的,哪個不是都城裡有頭有臉的人,不一樣也得排隊麼?”

“算了夫君,我們還是別買了,穿什麼衣服不是穿。”圖雅扯著宋澈的袖子說道。

要說別的東西,宋澈還可以不去計較,可這絲綢說不定還是從他家作坊裡出來的。咋?老子自己生產的東西還買不到?這是個什麼理兒!

“咦,這不是圖雅麼?聽說大汗將你許配給了一個梁人,看來是真的啊?”一聲尖酸刻薄從人群中響起。

尋聲望去,見是三十歲出頭,肩披雪貂皮毛,體態豐滿的婦人,與兩個女僕站在隊伍中,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圖雅見了她,下意識壓低了頭,往宋澈身後躲去。

“她是誰?”宋澈輕聲問道。

圖雅低聲說:“我姑姑塞敏……”

見她如此忌憚,便知這個姑姑,平日裡沒少欺負她。

“原來你是個梁人啊,我說怎麼穿著咱們的服裝,長得卻不像咱們的樣子。”店夥計將宋澈往門外搡了搡,“去去去,這批絲綢連我們胡人都不夠,哪兒有你們梁人的份兒。”

“圖雅,這一匹絲綢可要十五兩銀才能買到,你有錢買得起麼?”塞敏嘲諷道:“再說,你買了又有什麼用,難不成穿上絲綢你就會變漂亮了?”

圖雅緊緊攥著宋澈的衣袖,咬著嘴唇低聲道:“我們還是回家吧……”

“絲綢都沒買到,為何要回家?”宋澈衝那店鋪夥計道:“你進去告訴你們老闆,就說有個姓宋找他,看他認不認識我!”

店夥計卻道:“我們老闆正忙著招呼客人呢,哪兒有功夫來會你這個梁人!”

宋澈冷著眼神,“小夥計,你路走窄了知道麼?”

“嘿!我說你這人是來找茬兒的吧!敢來我家店鋪前撒野!”夥計擼著袖子就想動手。

這時,店內響起一聲問候:“是何人在我店門口喧譁啊?”

見一個四旬年紀,身著綢緞的中年人,大步走出店鋪。

店夥計趕忙到中年人身邊,指著宋澈告狀:“老闆,有個不知好歹的梁人想插隊,我趕他他還不走!你瞧,就是他!”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澈,當即脫口驚呼:“宋老闆!”

宋澈眯了眯眼睛:“畢老闆,別來無恙啊。”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先前隨宋澈商團去西域的胡商代表,老畢登!

當初若不是宋澈在達鄲作保,這傢伙早被吊死在異國他鄉了,算起來,宋澈還是他救命恩人呢。

“哎呀!真是您啊,宋老闆!您……您這一身兒裝扮,我險些都沒將你認出來!”畢登難掩熱情,激動上前握住宋澈的手,“宋老闆,您怎會來胡國大都啊?是不是又帶了什麼潑天富貴來呀?”

“這個嘛,就說來話長了,以後有機會再與你說,”宋澈說著,斜了一眼店夥計,“畢老闆用人不淑啊,方才宋某來找你,還險些吃了閉門羹。”

畢登也不含糊,揪過來那店夥計,“啪啪”反手便是兩個巴掌,大罵道:“蠢奴才,宋老闆翩翩人才,氣度不凡,你連他都認不出來,要你還有什麼用!”

“老闆……老闆饒命啊!”店夥計當即下跪求饒,“是小奴有眼拙,沒能將大老闆認出來……”

“宋老闆你說,該如何處置這蠢奴才,是賣,是殺,是刮,都行!”畢登指著店夥計問宋澈。

宋澈擺了擺手,“倒不至於那麼嚴重,方才畢老闆已打了他,此事便算了吧。”

“還不快謝謝宋老闆!”畢登瞪眼呵道。

方才還囂張至極的店夥計,眼下跪在宋澈跟前一個勁磕頭致謝。

奴隸制度只對奴隸不好,可對於權貴者而言,抬手間便是生殺大權,怎一個“爽”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