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為人,吳遠有很多東西看懂了。

但也有很多東西,始終不懂。

女人間的友誼,就屬於其中之一。

明明是兩個最不該有交集的女人,卻能相處得跟姐妹一樣。

甚至在房間裡坦誠相待。

聽著房間裡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吳遠對於碗裡的稀飯,禿嚕得更快了。

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把碗筷往池子裡一放。

嘴巴一抹,就出了門。

抬腳到了家後面的村道上,就遇見不少村裡的老孃們,騎著嘎達嘎達直響的腳踏車,過來桑樹地採桑葉。

吳遠這才意識到,村裡的這季秋蠶,正到了開始吃桑葉的時候。

等閒一張蠶,起碼得揣得緊緊實實的一口袋桑葉才夠。

再過上十天半個月,就必須拉著平板車來採桑葉了,沒個十袋八袋子的桑葉,一天是應付不過去。

照這個週期計算的話,今年的秋蠶,應當能在稻穀豐收之前,送上山。

然後轉頭就投入到收稻子、打稻穀的農忙之中。

可見農民是真的苦。

吳遠一路不時地寒暄著,等走到村部,正碰上徐招娣開著大奔過來。

說是楊落雁打電話叫過去的。

看來是應允了宋老師的要求,帶倆孩子到二道埂子的家裡玩一天。

這事,只要媳婦楊落雁答應了,吳遠是沒有意見。

讓倆孩子去見識見識真正的田園生活也好。

畢竟宋老師家裡的菜園子、葡萄架子、絲瓜秧子甚至南瓜藤,那都是打理得特有藝術性。

之前吳遠也算是見識過的。

相比之下,自家菜園子就太野蠻生長了點,拿不出手。

眼見著大奔駛過,吳遠轉頭就進了村部大院。

奇怪的是,村部大院裡聚集了不少人,瞧著面孔有些生分。

但吳遠瞧著這幫人生分,這幫人瞧著吳遠卻不生分。

有的甚至還面帶善意地點頭微笑。

吳遠直往裡走,直到見到村部辦公室裡坐著的李老帽和王五福,才明白過來了。

敢情這些都是上圩村和下圩村的人。

倆村的村長,一見吳遠來到,紛紛起身來散煙。

不看僧面看佛面的。

畢竟倆村裡不少的壯勞力,都在人家手底下混飯吃。

吳遠接了靠門的王村長一根一品梅,也就在王村長所坐的大板凳另一頭落了座。

更靠門,空氣相對新鮮一些。

湊頭點了一品梅,就聽倆遠道而來的村長,跟村裡老三位說起了桑葉採購一事。

這桑葉採購,也是之前村裡就提過的。

畢竟梨園村的養蠶戶規模不達標,各家的桑樹地,其實是屬於高配。

日後註定桑葉是要多出來的。

只是村裡沒想到,這還沒到桑葉需求最旺盛的時候,倆村的村長就帶人過來了。

這個時候,對桑葉的需求量不大。

而且桑樹的桑葉也沒成長到最好的時候,打起桑葉來時有所講究的。

留著頂端的嫩葉和底端的小葉不採,只採中間那幾片。

這樣等過段時間,這條桑枝上還有個抽條的可能性,來年桑樹才能更加的旺盛,長出更多的葉子。

只是這樣一來,採桑葉這事明顯更加繁複了一些。

這要是自家人採自家桑葉,還算能有這個耐心。

可要是讓外人花錢買採買桑葉,自己動手去採,怕為了省事,直接一根枝條上一擼到底。

這樣的話,桑樹的後續成長髮枝就成了大問題。

眾人爭論紛紛。

吳遠隱約能聽得懂,卻也插不上話。

農村人的心眼子,向來不少。

楊支書和老許頭幾人,既然在意這個問題,說明這事是必然有之。

畢竟這倆位從事基層工作多年,對於村裡這點事,那是門清。

但這事的話語權,又不完全在梨園村手裡。

因為等到蠶繭出來的時候,村裡還指望著從附近村裡收點貨來,好向鄉里交差,完成任務。

所以關係也不能鬧得太僵。

不過吳遠這一出現,不管是王村長,還是李村長,似乎都有所收斂。

三方商議這事,很快就出了個可以接受的結果。

那就是由梨園村這邊負責採摘桑葉裝袋,由其他倆村派人來直接拉走。

既能保證村裡的桑樹正常生長管理,又解決了採桑葉監督不易的問題。

到最後,三方直接在村部,過磅桑葉。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簡單明瞭。

就這樣,送走了王村長和李村長,以及倆村跟來的一些人。

村裡立馬清靜下來。

接下來,就是商量著,怎麼把村裡賦閒的老孃們調動起來,把每天採桑葉的活兒分配下去。

既要從倆村購買桑葉的花費,抽出一部分作為採桑葉的工價,又要留出一部分作為後續倒騰蠶繭的啟動資金。

不過一般來說,倒騰蠶繭的話,村裡貼不了幾個錢。

所以從倆村來的桑葉費用,大部分可以作為村裡老孃們創收的工錢。

當然,這部分錢,本身也沒多少就是了。

商量完這一通,老許頭訕訕笑說:“跟你廠裡的事情比起來,村裡的這點事,太雞毛蒜皮了吧?”

吳遠倒是沒有小覷,聞言哈哈一笑道:“許叔,真要是雞毛小事,我早就走了,還能聽到現在?”

老三位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就聽吳遠續道:“其實歸根到底,都是各方利益平衡的一個問題。拿捏準了這個度,事情就有希望能辦成。”

李會計當即一拍桌子道:“瞧瞧人家大老闆一開口,就是不一樣,高屋建瓴的,讓我都覺著,剛才這番腦筋沒白費。”

楊支書從煙盒中抽出根華子來,給幾人都散上道:“其實今年這光景,稻子能豐收,我這心裡就已經落下一大半了。種桑養蠶都屬於小事了,怎麼著都能成,動不了根本。”

“……往年這種年景,哪次不搭上幾條人命?”

老許頭和李會計齊齊不說話了。

只默默地點頭,默默地抽菸。

直到一根華子都快抽盡了,老許頭才忽然道:“說來說去,這事還是多虧了小遠。”

吳遠連忙起身給老幾位續上華子道:“許叔,你可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再戴的話,我就得請你喝酒了。”

李會計搶白道:“要請,也是我們請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