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絕牢實則靈氣匱乏,引靈入體自然艱難。

但此番李秀是以自身源嬰境的精純法力流轉許映真下丹田,哪怕是吸收絲縷,都足以助她踏入洗泥胎,完成第一次肉身蛻變。

“如今黃芽種入泥胎身,你的修行路,才算正式開始。”

李秀目含喜色,右手輕抬,頓有無形勁力將許映真從地上托起。

她同時掐出法訣,青芒掠去,猶如清風縈繞,叫這小徒兒渾身的狼狽都一掃而淨。

許映真雙眸極為明亮,她素來膽大面厚,便是直言道:“師父,你這施展的是什麼術法,好生神奇方便。”

李秀笑出了聲,回道:“不過是最粗淺的滌塵訣。你如今進入第一重,也算身懷法力,待得回去宗門,正式修行功法以穩固境界,便能自己嘗試施展。”

許映真若有所思,她生來就有探索未知的好奇,又接著問道:“師父,你說的黃芽究竟是什麼?我讀過《明鼎丹書》,其中記載煉丹時,鼎爐內會產生一種芽狀物,被稱作黃芽。但也在《靈寶幽玄上品妙經》上看到,說人的五臟生出真氣,便凝為黃芽。”

李秀頷首,眸中有讚賞之意。

“你讀的典籍倒是不少,不過是些雜典,內容不詳。”

“古籍有載,此世可分為元啟,太古,上古,本初四大紀元,如現今正是本初紀元兩百三十七萬四千九百七十七年。人族於上古紀元崛起,先後開創外丹法和內丹法,與諸天萬靈的道法相融,方才有了如今本初紀元所公認的五大境界。”

“而其中黃芽分作兩種,一為如你般的天生靈根,以此作種,又可細分為下中上三品。而另外一種則是參照妖族修行之術,透過錘鍊血肉,以氣血凝黃芽,彌補了無靈根者無法修行的缺憾,正是所謂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許映真眸子大亮,忍不住追問。

“那……”

“不。”李秀打斷了她,雙瞳注視著許映真,解釋道。

“兩種黃芽之法,前者優於後者,畢竟一者為先天生,一者為後天法。雖然人族以氣血黃芽依舊可以登臨絕頂,但付出的努力和經歷的艱險也要更多。而若先胎之氣盡散,又身無靈根,更非從小錘鍊肉身,除非碰上天大機緣,否則絕不可能踏入修行。”

“以你祖父為例,便是以靈藥作輔,就他瀕臨枯竭的氣血,稍微錘鍊,不說邁入仙途,便先得命喪黃泉。”

許映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頓時神色有些懨懨。

而久未出言的劉少楚適時開口道。

“一生或長或短,許是百年,修行後或是千載,但意義並不在長短,映真。”

許映真點頭,雖有失落,但還是勉強擠出個笑道:“我明白的,楚姨。我不會著相。”

而李秀右手食指輕撣鼻尖,怎麼覺得此話其實更像是在對她說的?

她隨後笑笑,朝許映真道:“如今既拜入我門下,你大師兄的課業試煉也算結題,我給你一日時間修整,此後便要與我同返太玄宗,正式修行。”

李秀揮了揮手,楚今朝見狀心領神會,遂從懷中取出個青玉丹瓶來。

“嘿嘿,小師妹,這便當我給你的見面禮了。”

“我見你祖父體內氣血衰弱,應該是年輕時受了些傷未愈。修士丹藥大多蘊含靈氣,凡人無法煉化,虛不受補,但我在丹術上頗有心得,煉製的這‘清明養元丹’藥性溫和,共有三粒,凡人也可食用。你祖父七日一粒,舊傷痊癒後便足可再有至少二十的壽數。”

許映真頓時心頭大喜!

實則並非是冠上個師兄妹的名頭,兩個人間便能夠自然而然地生出什麼誠摯情感,人之情誼本就在點滴相處,涓流細節中誕生。

但楚今朝先是搭救性命在前,如今又是給出對祖父有大用的丹藥,解了她的心頭憂患,叫許映真心中滿是感激。

“多謝大師兄!”

她雙手接過丹瓶,忙著遞給許鏡觀。

而許鏡觀顯然思慮得更多,並未立刻抬手,但見孫女雙目注視著自己,滿是懇求,到底是接了過來,將丹瓶握在掌心。

李秀則又從須彌芥子中取出一枚白玉手鐲,輕彈指間便叫其環在了許映真的手腕上。

“這玉鐲喚作‘白墟’,可儲物百方,你已有法力可將之開啟,收拾行李也可使用它,並且內有為師予你的入門禮。”

“而為師擅掐算占卜,時機一至,也會讓你迴歸凡間,了卻塵緣。”

許映真好奇地摸了摸玉鐲,並無冰涼之感,卻有股溫潤細膩。

她又復聽聞其後一句,頓時心潮湧動,雙眸微紅,言語中盡是赤忱。

“多謝師父。”

李秀新收弟子,心神愉悅,瞧她乖巧模樣,頗滿意地點了點頭。

“去吧。”

她站起身來,楚今朝同之一起,轉眼身形化作一陣清輝漣漪,消弭於無形。

“明日午時三刻,於你許府門口,為師前來接你去往太玄。”

師父師兄已然不在此處,許映真恍惚間還有些不切實際的虛浮感,唯有此刻超乎以往的氣力,經脈中流動的暖流提醒著她,在自己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許映真回首相望,三道溫和目光同她交接,如同託舉,叫懸空的心一下落到了實處。

她心頭默唸:“我要踏上自己的路了。”

……

日月更替,夜去晝來。

許府上下皆忙碌一晚,給府內的女公子準備遠行之物,而下人們也暗中稱奇,那些珍寶稀物成堆,竟能輕而易舉地盡數納入那手腕處的小小玉鐲上,果真仙家手段。

而待得日頭高照,許府大門口已有了兩道人影立在其前。

推開硃紅大門,許應姝和許鏡觀伴在許映真身旁相送。

劉少楚為一朝之帝,此番本就是擔憂許映真安危,遣派心腹暫理朝事,以神工車趕來。後見她安然無恙,昨夜便是趕回王城。

此刻青衣女子長帶束髮,隨風揚飄,雙手本負於身後,見那黃杉少女走來,便伸出右手,說道。

“來,今朝為師便帶你離去絕牢,叩入仙門。”

昨夜秉燭相談,本覺該言之語已盡,但許映真回首望去祖父和孃親,仍有心頭有話欲吐而不知所措。

她朝他們點了點頭,隨後大步上前,同李秀的手掌相握。

只見李秀揮動青色寬袖,其中一縷靈光躍出入空,眨眼間化作艘仙舟,其懸在高空,幡旗揚風,有恢弘之感。

她足尖輕點,便攜許映真和楚今朝一同凌空而起,踏上甲板。

失重感叫許映真一時不適,而仙舟上六條大楫自發運作,帶動舟身前移。

她忙靠在圍欄上,只見層雲排浪,其下之人已化作芝麻一點,大聲喊道:“祖父,孃親,保重!”

仙舟由緩至迅,不過短短几息,等沒入天穹,浮雲周繞,便再不見其下景象。

許映真一時靠在欄邊,未曾移開。

李秀則和聲說道:“大漢王朝所在,被稱作人間絕牢。蓋因此地靈氣稀薄,而四面環海。”

“此海被我等喚為北溟海域,上有迷霧不散,修士須得至道臺境,開泥丸紫府,能以神魂探測,方可安然渡過此海。”

“那蛇妖也是藏於一位修士的寶囊中前來絕牢,這才竄來人間。畢竟妖族以氣血修行,吞噬血肉修為晉升最為迅猛,常有惡妖作祟,修者不易尋,便想朝凡人王朝下手。”

許映真聽聞此話,轉過頭來問道:“師父,那你們是怎麼知道那蛇妖蹤跡的?”

李秀笑道:“凡人亦是人族,我輩修士承受天地恩澤,當施加庇護,故而也會有兩位外門弟子暗中隱藏人間,乃宗門任務,十年一替,但絕不會干擾朝代更迭。”

“原來如此。”

一旁的楚今朝也是踏步走來,說道:“小師妹,你看如今我們就在橫渡北溟海,也便是師父修為已是第三大境的源嬰,這才能來去自由。”

“這仙舟由師父催動,乃是頂尖的後天靈寶,名喚‘如意風遁’,快似奔雷疾風,只消兩三個時辰,便足可跨過十幾萬裡,抵達咱們太玄宗。”

他生得儒雅清俊,但話一多起來,倒是有幾分憨厚親熱,將許映真心頭的幾分悶悶沖淡。

她點頭讚道:“好厲害!”

楚今朝雙眸一亮,見師父也不曾制止,便有些喋喋不休起來。

“師妹啊,我跟你講講咱們太玄宗啊。”

“弟子有外門、內門和真傳之分,拜師入宗本是十載一屆,須得於外門修習,後經試煉,方可准入內門。但你我皈依師父門下,便已是真傳,可直入內門,而依照門規,需在外門仙塾完成六載課業,結課後方才真正擁有真傳弟子的身份和待遇。”

“因為身份特殊,對我們的考核要比外門更加嚴苛,但你也能從中更全面地瞭解修行要領,這些咱們師父這等源嬰大能,可不會教授的。”

李秀身為源嬰,若耗心思教導些修行常識,實在殺雞用牛刀。

楚今朝揚起笑臉,很是燦爛,眉宇間稍有得意。

“我此番就是試煉完畢,仙塾結業。不過你還有個二師姐,她名叫宋寒枝,正是第四載,你倆倒是可以作伴!”